夜宴時分濟下方自楊國忠的書房中出來。
半個時辰中他已將下大勢都解一番。濟下腹中實有幾分幹貨短短功夫已從時勢、運命、廟堂、疆域甚至時地理風俗等角度重行解構時局。他用詞簡練句句切題往往三五句便可將一件事講得清清楚楚。
楊國忠凝神傾聽偶爾才會問上兩句。他越聽眉頭便鎖得越緊直至濟下講完方吐一口氣才覺掌心中已全是汗水。
濟下行至自己所居的偏院前時遠遠已聞到酒菜香氣傳來立時覺得腹中饑餓加快了腳步。
年關又至自濟下到楊府授業轉眼間已是兩年了。初來時楊國忠曾親自出題試他學問這濟下無論經史子集抑或地理風物皆是對答如流舉止大氣從容在權相麵前不曾張皇也未有逾規便就此任了相府西席。一時之間濟下頓成洛陽士林學子公敵。
時日遷延楊國忠現當日濟下點評時局時所預言之事一件件兌現心中驚訝從此便對他格外高看一線。每次回洛陽之時他總不忘與濟下聊一聊下事聊過後紛亂廟堂即會重歸清明他也因行止得當而聖眷日隆從一眾楊家人中脫穎而出將相位牢牢坐住。而且在濟下教授下國忠二女一子的功課也頗有進境更難得的是這濟下非是個隻懂死讀聖賢的書呆子這兩年來宛儀元儀雖是鬥個不休但姐妹兩個所用計謀的狠辣陰損與日俱進有時已令楊國忠暗自心驚。就連懦弱老實之極的楊恕性情也有變化偶爾也能陰壞一把。這等變化看得楊國忠胸懷大慰他身為權相見自家兒女漸通權謀傾軋隻會覺得一身榮華後繼有人。仁義道德在楊國忠眼中那是用來束縛旁人的鏈鎖怎會希望自家子弟變成那些重義守禮、循規蹈矩之人?
至此楊國忠又高看了濟下一線。
於是乎兩年之內濟下月規束修從十兩紋銀一路躍遷至三百兩居處也一年數遷還配了個侍寢丫環。
濟下所受禮遇雖比尋常西席先生高了十倍但仍算是個下人而非楊國忠心腹幕僚。這相府家宴稍遠一些的親族都不得上堂他能在自居偏院中得賜一桌酒席已屬難得禮遇了。
濟下的手已放在門板上忽然抬頭看了看早已黑了密密的墜滿鉛雲讓人心裏又堵又寒。一陣冷風忽地吹來濟下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不禁罵道:“這賊老!白還是好好的怎地這會就是這麼重的雲了?看這樣子還有數日大雪好下。”
年節時分的洛陽是極寒的濟下又有了些年紀火力不如那些年輕人來得精壯一陣寒風襲來登時就打了個寒戰。此時院門內透出的柔和燈光與若有若無的飯菜香氣便是十分誘惑了。
濟下便入院登堂入室不出所料臥房中已布置好了一席精致家宴環兒已鋪好了床帳正將一個熱熱的銅炭爐塞進被窩裏要為濟下暖被。當然若大一張床區區一個炭爐怎夠?還要環兒那豐腴身軀才暖得起來。
如此暖意融融、春色蕩蕩情景入眼濟下卻如泥塑木雕般立著一時不出話來隻顧呆呆地看著主座上端坐著的一個淡淡身影那正是紀若塵。
此際紀若塵已睜開雙眼望著一桌飯菜若有所思。他坐處距離環兒不過一尺環兒卻全無所覺。她聽得門響立時回過頭來眼波蕩漾向濟下軟綿綿地叫了聲“老爺。”
環兒一轉身紀若塵便明明白白地處在她視線之下可環兒卻似根本沒有看到他。
一道冷汗自濟下鬢中滑出順著麵頰落下。他便吩咐環兒到外廳去全然不顧環兒滿臉的錯愕。環兒種種媚態作足換來的卻是濟下不耐的催促隻得恨恨出去。
濟下心掩好門方苦笑著在紀若塵對麵坐下問道七日神遊可有收獲?
紀若塵此時正伸手撈了一條蒸全魚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方整條扔入口中。蒸魚入腹便有一團黑霧生成將那魚裹了頃刻間化得幹幹淨淨。紀若塵皺了皺眉又取過半隻肥雞同樣直接吞了下肚。如是風卷殘雲般轉眼間一桌豐盛酒菜便都入了他的腹隻給濟下留了點湯湯水水。
紀若塵回味片刻方道:“味道各異可於修行全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