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鬢微霜 下(2 / 3)

叫聲未歇斷肢處傳來的劇痛立刻令他慘叫出聲。趙姓男子這才想起自己四肢俱斷於是叫得更加淒厲。

那女子卻是駭然望著兩名身高過丈周身掩在深黑厚重鐵甲之內麵帶猙獰麵具的怪物現身峰頂。其中一人手中巨斧大如桌麵斧刃上閃著森森寒光。正是這把巨斧方才輕若蝴蝶般將趙姓男子分成了五段。她並不識得這兩人乃是無盡海洪荒衛。

眼見兩個凶厲麵孔轉向自己那女子汗如出漿尖叫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們丹心殿掌門可是青墟宮的好友青墟是有謫仙的。你們殺了我就是與謫仙為敵!”

但兩個凶人仍是一步一步走來每下鎧甲鏗鏘聲都如同直接敲打在她心底她雙腿再不能支撐軟倒在地手顫抖著從懷中摸出一枚煙花叫道:“不要過來!我放煙火了!殿主會立刻知道我在這裏的!”

她接連拉了幾次才拉著火繩煙火一飛衝。

一名洪荒衛冷笑一聲斬馬刀揚起就欲將那煙火截下。隻聽當的一聲另一名洪荒衛巨斧一翻壓住了斬馬刀。

那洪荒衛一怔道:“四隊長難道還要放過他們不成?”

直到那煙火飛上高空爆成一朵絢爛碧龍後四方才冷笑道:“怎會放過他們?既然跟謫仙有關又惹上了我們當然是男女老幼皆殺!讓她將煙火放完告訴那什麼丹心殿的人我等確切方位這樣他們才會自行送上門來!二十二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二十二登時有所領悟讚歎道:“主人不許我等離開無盡海周圍就想辦法讓這些修士自己送上門來。四隊長果然高明!現在這個女人怎麼辦?”

四冷哼一聲道:“一樣處理斬斷四肢扔到外麵去別讓這等人汙了咱們無盡海的地界!”

二十二轟然應了獰笑一聲提著斬馬巨刃向那癱軟於地的女子行去。

此時兩名洪荒衛身後忽然有人道:“你們兩個這等掩耳盜鈴的做法也想瞞過主人去?”

這聲音憑空而生全無征兆又渺渺然在空中回蕩不辨來處難分雌雄。兩名洪荒衛登時大吃一驚。然而他們心下雖驚知道來人神通深不可測但洪荒衛秉性何等凶厲當下各各先向前衝一步再行轉身橫刀持斧冷眼望向身後。一道凜冽殺氣衝宵而起!

本該空無一人的所在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肌膚如玉的青年男子。看清來人兩名洪荒衛倒有些驚慌行禮道:“一大人!”

一負手而立道:“你們兩個如此辦事未免有些不妥。”

四上前一步沉聲道:“這個……難道為著一個謫仙就要放過這些妄想褻瀆公子遺體的貪婪之人不成?”

一淡然一笑道:“誰要放過他們?我你們辦事不妥是指你們左右要掩耳盜鈴索性做得從容大氣!四你這就去山下尋顯眼處立塊牌子上麵就這樣寫:無盡海禁地仙凡繞路。”

四與二十二先是愕然然後欽服於是提了那女子和三人屍身殺氣騰騰地辦事去了。

兩名落荒衛走後一望著絕峰中央那靜臥不起的青年道士輕歎一聲不知自何處取來一把竹苕將峰頂掃得幹幹淨淨。

無盡海寒冰獄向是下絕地隻是名聲不顯。

牢室四麵是玄武岩的牆壁方圓三十丈從這邊走到那邊仿佛不過數步但如果真有人以步丈量會現永遠無法觸摸到近在眼前的牆麵。頭頂是深不見底的幽藍窮盡目力也看不到界限偶爾有微弱的波光流動這是地牢裏唯一的光源於是四壁隱隱約約反射出一點光可以看見牆麵上鐫刻著繁複的花紋和符咒隱約有水珠不斷沁出、凝結成冰、氣化成霧。

牢中四處彌散的霧氣至陰至寒若有尋常人置身霧中會立刻覺得全身如被針刺隨後刺痛會變成微癢和溫暖再後來則是麻木。甚至不需一息時間凡人即會在這寒霧中僵硬、幹枯、粉碎。

隻是清亮溫柔的祝禱聲在牢室中不住回蕩這寒冷得連冰都無法承受的地牢中竟也有了些春的暖意。

青石地麵上一卷《輪回》逐漸翻到了終章。

祝禱聲依舊回蕩但《輪回》靜靜地躺在青石地上頁麵再也無法翻動。於是她輕輕一歎停了祝禱。但那一聲聲的遙祝依舊不肯散去在四壁徊蕩百轉千回後仍隱約可聞。

一隻素手伸下想要拾起《輪回》。這隻手肌如玉指纖芊已是完美指尖掌緣處似浮起淡淡光暈。可是她沒能拾起《輪回》。

青衣已盡力俯下身子但指尖依舊距離《輪回》仍有一尺距離。她恬靜的臉上浮起柔淡如水的微笑都咫尺涯現今可不是咫尺之距已是不同輪回?相比之下陰陽永隔或也要好上許多了。

忽聽一聲長歎一隻寬大、粗糙、掌緣指節上可見片片繭子的大手伸過來拾起《輪回》塞進青衣手中。

青衣訝然抬頭望去見牢室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人。

這人生得高大膚色黝黑望上去四十餘年紀生得相貌堂堂麵頰眼角有細微皺紋條條皆如刀刻斧鑿一望可知已是飽經風霜。他身上穿著件粗布道袍腳踏一雙草編芒鞋。道袍式樣略顯古意不過質地粗糙做工低劣應該是火工雜役道人的服色。

他雙眼清澈如水全無半點雜質低微的衣著絲毫無法掩蓋那種特別的風華意味。

青衣驚訝地咦了一聲。在她眼中這個人隨意這麼一站整個人便自成地再不受世間萬事萬物影響。實際上他此刻就隻有半邊身體在牢室中另半邊身子則沒在石牆壁當中就好似沒有實體隻是個幻影一般。可是方才接過《輪回》時青衣的手觸到了那隻大手。那隻手堅定、溫暖便似塌了下來也可為她撐住。

於是青衣知道這隻手這個人絕非幻影。而無盡海的石牢當然也不是幻影。既然兩者都不是幻影又怎能融成一體?

青衣本就冰雪聰明再修過《輪回》一顆心早已晶瑩剔透。她隱約知道若能將眼前所見想得明白了或許就會頓悟於大道上再邁一步。但她隻是柔柔地一笑便不再去想那人與牆如何能融為一處又如何能越過這石牢沒有邊際的界限。這一刻她心中空而雲淡亙古以來從未停止的時光於她已然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