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歲考 下(1 / 3)

玉玄真人早已等在精舍之中。按平時慣例,紀若塵向來是提早一刻到的,今天也不例外。平日裏各位真人都是正點到達,今日不知為什麼,玉玄真人竟比他到得還早。

精舍中坐著一個女子,望上去十六七年紀,高高挽著雲鬢,著一襲素色長裙,不著粉黛,不佩珠玉。她雙眉含黛,似霧中遠山。眼波迷離,若春江水暖。

第一眼望去,紀若塵隻覺這是一個完全由水凝成的女子,說不出的柔弱清婉。再看去時,她雖端坐在那裏,可是周身如籠在一層淡淡水煙中似的,竟如隔簾觀花,隻見其影,不辨其形。。紀若塵微吃一驚,再凝神望去時,恰好她也向這方望來,目光一觸間,那一雙似迷離著無盡水煙的眼眸若有無窮吸力,登時讓紀若塵深深沉溺,無法自拔。

“若塵,你來了。”玉玄真人的一聲呼喚才將紀若塵心神自那雙煙波無盡的眼眸中拉了出來。她接著向那女孩子一指,道:“這是我丹元宮弟子含煙。今日要為你講解的是《八素真經》,恰好含煙也要研習這部經文,我就叫了她一起過來聽。若塵,你過去坐下吧。”

紀若塵應承了,抬頭一看玉玄真人所指位置,正是緊臨著含煙的那張書桌,於是那一顆心,忽然就跳得快了許多。紀若塵走近,隻覺鼻端一股如麝如蘭的暗香湧動,待用力呼吸,反倒毫無所覺,心神一鬆,香氣再次纏綿而至,如暗夜裏來自秘境的仙音般縹緲無跡。

他剛剛坐定,那含煙就微微轉頭,其聲也如江上水波,百轉千回般,道了聲:“見過若塵師兄。”

紀若塵隻覺胸中血氣騰的一聲全湧上頭來,一時間昏昏沉沉,竟不敢再去看她那隱於水波煙雲後的麵容。慌亂之中,他垂著眼睛,死死盯著紫檀木桌麵,口中忙不疊道:“我宗先入門者為長。這個……含煙你……”

含煙柔柔淡淡地道:“若塵師兄乃是紫陽真人親傳弟子,位尊輩高,又比我年長一歲。隻是我宗不同宮脈之間不論輩分。是以含煙這一聲師兄,其實是高攀了的。”

紀若塵不知為何,頭腦忽然糊塗起來,吱唔半天,也不知當如何回答。好在玉玄真人輕咳一聲,已經開始授課了,這才算稍稍解了他的窘迫。

整整一個上午,紀若塵隻覺飄飄蕩蕩,如在雲中,如在霧裏。雖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經文上,腦海裏,全是身邊那如水含煙的雪膚冰肌,素色雙唇,玉指纖骨。至於玉玄真人講了什麼,他其實一點都未聽進去。玉玄所授的精微道法,此刻皆如清泉滌石,過不留痕。

如這般似在雲裏夢裏的,那時光就過是格外的快些。紀若塵隻覺玉玄真人剛授課不久,就已到了黃昏時分。

向玉玄真人見禮已畢,紀若塵方才戀戀不舍地慢慢出了精舍。直到此時此刻,他都有些不敢確定,身邊那若隱在江波水煙中的女子,究竟是真,抑或隻是他的春夢一場。

紀若塵猛然停步,回頭望去。玉玄真人正徐徐行向遠處,在她身後跟著的女子足下總是升起淡淡雲煙,如足不履地般漸行漸遠,不是那含煙,卻又是誰?

紀若塵這才敢確定方才所見是真非夢,登時心中一陣歡喜,又是一陣慌亂。那淡淡雲煙如此渺然,仿佛一陣山風吹過就會消散無蹤。他猛然想起明日還有玉玄真人的課業,心中登時大喜。

紀若塵呆望著玉玄真人和含煙遠去,這才加快腳步向太常宮奔去。

遠處的玉玄真人此時輕揮手中拂塵,微露笑意,道:“看那紀若塵對你大為有意,真未想過會如此順利。不過含煙,你今後也不能輕忽了,免得前功盡棄。”

含煙默然良久,方才低聲答道:“此事關乎丹元宮興衰,師父放心,含煙……定會盡力。”

玉玄真人歎息一聲,道:“你能有此心,就是最好。含煙,我知此事十分難為了你,隻是你是我宮中最傑出的弟子,惟有你最是適合。況且我輩修道人一生所求的無非是大道正果。你若能與若塵有緣,這今後大道有成,自然不難。這……就算是對你補償一二吧。回宮後你好好休息,明日還有一天的課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