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人間,這是地獄。
棍子嘭然落地,葉一肖已經顧不得去撿,掉頭就跑。
宋隨川輕輕抬起了手,無數的花就朝葉一肖的方向迅猛撲過去。
葉一肖被撲倒了,花張開了大嘴,將他咬住,那一瞬間,他想起了蘇澤深的死法,那麼深的傷口,腹破腸出,原來是這些花在作祟。現在死亡終於落到了自己頭上了嗎?但是拖住自己的力突然小了下去,葉一肖來不及多想,連忙往前爬,像條狼狽不堪的狗。
等爬到安全地帶後,葉一肖才喘著大氣回頭望,隻見宋隨川和方青時隔著花海對望。一個人的眼睛中有驚詫,而另一個人的眼睛卻含著痛苦。
痛苦?
葉一肖又看了看宋隨川,那張永遠冷冰冰的臉上原來也會有其他表情?葉一肖控製了自己的動作,悄悄往外移,就讓他們自己鬥吧,我就這麼跑掉。
方青時看見的場景和葉一肖不一樣。
她的夢境已經走到了終點,在葉一肖被抓住的一瞬間,幻覺就湧了上來,像是那些花一樣迅猛,防不勝防。
漆黑的學校,兩個人的呼吸在寂靜的空間裏回蕩,方青時看見了自己正身處十年前的學校,雙手報膝,身子有些冷,她將頭往膝蓋裏埋了埋,然後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耳邊有說話聲,像是小孩子的聲音,方青時睜開了眼睛,看見走廊那頭有光一閃而過,然後就是尖叫,腳步聲,孩子們又跑了下去。
她抱著膝蓋繼續準備睡覺,對麵的男人卻睜開了眼,罵了一聲,他剛輸了牌,身無分文,連公園長椅都開始趕人,所以他隻能拉著方青時到這個被遺棄的小學來睡覺。
房間裏彌漫著一股腐爛氣息,因為長期沒有人來過,物體就在這裏慢慢發黴,腐朽,與黑漆漆的牆麵融為一體。
男人不開心,方青時也不開心。
她很餓,很餓,眼睛都開始發暈了,但是她不敢對男人說自己的狀態,所以隻有將身子又抱緊了一點,自己琢磨怎麼才能尋覓到食物。
燈光又在走廊那頭出現,方青時疑惑,為什麼還要來,這些小孩子不怕嗎?因為光正對著自己,所以她看不清那個拿著手電筒的人是誰,她將頭埋進了膝蓋中,不打算理會,但是男人卻突然動了,他站起臉上都是怒氣。
他朝著那個人走去了,方青時不明白他要去做什麼,但是直覺告訴她,這不會是好事,因為男人最近的脾氣越來越大了,連日的輸錢,饑餓,寒冷,讓他整個人都到了暴走的邊緣。
方青時跟著站了起來,但是男人卻順手將門關上了,方青時看著自己麵前厚重的門,踮起腳,妄圖從門上的方玻璃往外看,卻因為身高不夠,屢屢失敗。
然後,她就聽見了尖叫。
方青時的身子陡然冰冷,她拚命砸著玻璃,想要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不好的猜測在心中蔓延,像是大霧,將一切都淹沒。
“爸,你在幹什麼!你開門啊!我要出去!”方青時第一次叫了爸爸,因為門外的慘叫越發淒厲,還夾雜著衣服破裂的聲音。
方青時的手都在發抖,腿也站立不穩,最後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拳頭卻依舊砸在門上,“王八蛋,你開門啊!你究竟在幹什麼!”門外隻有尖叫在寂靜的夜色裏不斷回蕩,那一扇薄薄的門像是隔斷了生死的牆,絕望占據了心中,方青時的手都砸出了血,卻依舊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
最後尖叫漸漸弱下來,方青時敲打門的聲音也漸漸弱了下來。
夜色依舊漆黑,方青時似乎聽見了有鳥飛起的聲音,回頭,卻什麼都沒有。雲被風吹開,薄薄的月光灑下來,整個世界都如水。
窗外的樹摩挲著,像是無數的人影,樹葉與樹葉碰撞,無數的竊竊私語在空中傳遞。
血濺上了玻璃,方青時仰頭看著,那一陣血像是水珠,在月光下發著光,有著不真切感。
撐在地上的手感覺到了濕潤,方青時低頭一看,發現有血從門縫裏流進來,將自己的衣服都浸透。
方青時顫抖著站起,眼睛中隻有那一片血色越來越大,最後占據了整個瞳孔,無數的花都在眼前綻放,鮮紅的,大朵的,濃烈的花瓣在平地上憑空升起,蔓延成一片深沉的血海。
方青時轉頭,看見月亮掛在天上,像是一隻冷冷的眼睛。
再一眨眼,幻覺就消失了,方青時又回到了十年後。
宋隨川正朝方青時走過來,他伸出了手。那是一雙纖細潔白的手,骨節分明,健碩有力。
“是我嗎?殺林淮葉的是我爸爸嗎?”方青時看著宋隨川,那些熟悉感都消失不見了,方青時似乎看見自己與宋隨川前麵有一條深深的河,窄但是深,不可逾越。
為什麼我的身子會這麼冷,方青時看著宋隨川不斷靠近,腳卻不由自主後退,身子冰涼。
一切都隻是我的錯覺嗎?那些熟悉感,那些安心,那些溫暖。
你和我隻是敵人,我害死了林淮葉,所以你要殺死我。
方青時看見了宋隨川手中的刀,刀鋒鋒利,閃著銀光,像是那一晚的月色,不帶一點感情。
原來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沒有一個依靠,所有的人都拋棄了我,所有的人都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