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1 / 1)

在我有限的時光裏,母親總是活的瀟灑恣意的。

她在我三歲的時候曾經出去過很久,後來記得是一個冬日的午後,她一個人帶著大行李回到了家裏。爸爸做了很多好吃的,我和弟弟在家裏一邊吃飯一邊偷偷打量著媽媽。她的模樣我都不記得了,但是那一年我開始記事了,隱約感覺出媽媽的快樂和若即若離的母愛。

弟弟晚上睡覺喜歡爬到我身邊來,抱著我把頭埋進我懷裏來。他的小手總是冰涼,我把他的手揣進懷裏,兩個人擁抱著彼此給彼此溫暖。媽媽在家的時候,弟弟也從不去打擾媽媽。更不要說抱著她睡覺。

也許是我們剛開始懵懂的時候,媽媽就經常出門在外,我們和彼此玩耍,一起吃飯,一起畫畫。所以隔年看見媽媽又出門的時候,我們隻是揮手告別。

這一次出門,我們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才看見她。

她一身風華,看得出來有些疲憊,眼睛烏青烏青的,隻有妝容還是整潔的。媽媽喜歡穿著風衣踩著高跟鞋,連冬天都這幅打扮,這一次也不例外。她看見我們,首先蹲下來張開雙臂,我猶豫了一下,拉著弟弟的手跑到媽媽跟前一人一邊抱住她。

爸爸在很遠的地方站著,連麵孔都有些模糊起來。

後來的後來,媽媽就一直跟我們住在一起。

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媽媽從不跟爸爸一起睡覺,或者跟我爸爸一起帶我們去公園,為什麼她以前總是不在家……太多太多的問號,我卻沒有膽量拿出來去問媽媽。她的麵孔總是精致嚴肅的,板起臉的時候很嚇人,平日裏在家卻總是平易近人的。隻有在外麵吃飯或者跟陌生的叔叔阿姨見麵的時候,她才會像冬日的太陽一樣耀眼卻刺人。

爸爸依舊那樣忙著工作,然後帶著我們一起吃飯上學,隻是後來他的身體越來越差,直到有一天他離開了我們。

媽媽坐在他的病床前很久沒有說話,眼睛幹澀幹澀的,我感覺不到她的眼淚。隻是整個人似乎籠罩在黑暗裏一樣,看不見光明。

當爸爸變成了牆上的照片,媽媽就再也沒有以前那麼忙碌了。

我的沉默寡言,大概是跟從了爸爸。弟弟從那天起也快樂不起來,可我知道,那是因為他失去了讓他快樂的人。

“童華,來。”媽媽對我招手。

我走過去,安靜的看著她。

“這兩張是美金賬戶,一個給你一個給童越。”她一隻手撐著頭,另一隻手遞出這兩本賬戶,抬頭半彎著嘴角對我說:“你們長大了,我知道高考誌願都是你們自己填寫的。而且你們兩個都在同一個學校,媽媽除了學費和一些生活費,其實沒有其他能夠給你們的。這兩個賬戶,是你們的親生父親留下的。”

她說到這裏,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我一直隱瞞著,是覺得對阿偉不公平。但是阿偉已經過身了,我也要放下一些。他替那個男人照顧你們,從此以後,你們要記住阿偉是你們的爸爸。雖然這筆錢是你們親生父親給你們的。”

我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呆呆看著她,看她拿出一根雪茄,對著剛作出來的畫作吞雲吐霧起來。

那幅畫裏麵有一個很英俊的男人,男人頭發很長,有一些隨意地微卷披散在兩頰,頭發散落在肩膀上依稀可以感覺這個人的隨行奔放。他跟媽媽應該是一類人吧。

“你出去吧。”媽媽揮揮手。

我知道,那個人的一雙眼睛,和童越一模一樣,這個人就是我們的親生父親。

打開房門,我看見童越額頭的青筋和緊握的拳頭。

“姐姐。”他大力抱住我,語氣有些哽咽。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我不覺得特別傷心憤怒,因為我從沒對這個家和媽媽我已經越來越少抱存希望。隻是童越是一個這樣熱情的孩子,在外麵有那麼多朋友,雖然很小心的藏好了他自己的不快樂,有時候做姐姐的還是能夠感受到他的無奈掙紮。對媽媽,我們曾經一起羨慕幻想,渴望又害怕。如今,我們隻剩下無言以對。

“不要難過。”我拍拍他,伸出雙臂抱住他。

我們像小時候一樣,互相汲取溫暖,然後互相依靠。

“姐姐,我們搬出去吧。”他抬頭,眼睛通紅。

我點頭。

“真的?”他微微張嘴。

我揚揚手裏的美金賬戶,對他微笑。

他翹起嘴角,摟著我肩膀說:“也對,便宜撿來一個爸爸,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