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東西,要遺忘注定比回憶更加漫長。
她的出生便帶著不祥,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就變得陰沉。狂風裹挾著驟雨拍打著窗欞,似是有無數冤鬼惡魔從地下爬出,在暗色中進行著狂歡的聖宴。
她終於墜地,嬰兒嘹亮的哭聲響徹天地,而床榻之上,眉目清麗溫婉的女子慘白著臉,纖手終於無力地垂下,永遠地睡了過去。
她的父親,位高權重的祁荒國丞相,在她的母親,也是他的正妻難產之時,卻是一麵未露,又因了府中一僧人言她命帶不祥,將她棄之別院,身邊隻有她生母的貼身侍女清蓮照料。
她在冷落與欺侮中長大,習慣了獨自一人沉默不語,習慣了將一切的想法深深埋藏於心底,她唯一信任的人隻有蓮姨。
“小小姐,你要相信,小姐也就是你的母親,她並未離你而去,她一直都在,一直默默地守護著你。”蓮姨常於月下輕撫著她的臉龐,眸中有著她讀不懂的憂傷與深意。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渴望長成參天大樹,隻是有時候命運的選擇,讓人沒資格懵懂。
蓮姨不明不白的離世,壓斷了她心中的最後一顆稻草,當能依靠的一切都被碾作塵埃,年幼的少女仿佛一夕之間長大。
更沉默,也更隱忍。
不是沒有想過放下心底的仇恨,遠離這紛擾繁複的一切,可是午夜夢回,她常夢見自己站在空無一人的甬道,天空漆黑如墨沒有一顆星子,有寒涼刺骨的風穿堂而過,她淒惶無助,想要大聲呼喊卻發現聲音在那一瞬竟是啞然。
她淚眼婆娑,遠處隱約有個窈窕的身影,臉龐的輪廓竟是有些說不出的熟悉。
“我的煙離,是母親對不起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你都要堅強。”
似是有雙輕柔的手輕撫上她的臉龐,女子走近,一身淡藍色紗裙清麗無雙,有著與她極其相似的眉眼,眼角眉梢,有諄諄的關切疼惜流溢而出,不覺又濕了臉龐。
她伸手,想要為女子拭去眼角的淚光,卻隻觸到了一片虛無,女子依舊含情凝睇,卻是離她越來越遠。
“母親……”她驚醒,額頭冷汗涔涔,她記不清自己做過多少同樣的夢,盡管總是別離,可她卻那般貪戀與母親相遇那短暫的溫暖,哪怕隻是一絲一毫都舍不得放手。
也許所有的相遇都意味著別離,可別離,未嚐不意味著再一次的相遇,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亦願放手一搏。
心有執念,放手亦不過是一場笑話。
左不過是一條命罷了,沒有遺憾地死去,方是真正的超脫,即使努力過仍有缺憾,亦是無悔了。
她風煙離的路,即便是荊棘密布,無人相隨,她也會生生踏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