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已隨著黃昏來臨了,但是,這一天終究還是得在風雨中結束。帝國之所需,帝國之野心,使這個國家卷入了南非戰爭。壓製、叛亂、流血事件不斷發生,國家甚至一度陷入動搖狀態。女王深切地感受到民眾的痛苦,但是她的精神是高亢的,她的勇氣和自信也沒有一絲的動搖。她一心一意地投入戰爭中,以加倍的精力關注戰爭的每一個細節,並且盡其所能為國家效力。1900年4月,在她81歲的時候,她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取消一年一度的到法國南部走訪的慣例,改去愛爾蘭。為了支持戰場上的軍隊,愛爾蘭提供了強大的軍隊支援。她在都柏林待了3個星期,她不聽勸告,常常不帶武裝護衛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訪問。但是,在走訪期間,她開始第一次顯出了衰老的狀態。

戰爭所帶來的長期的緊張和持續的焦慮終究對她產生了影響。上天賜予維多利亞一副健壯的體格,雖然在沮喪的時候她認為自己也很虛弱,但實際上,她一生非常健康。年老時,她患上了一種風濕性關節僵化症,因此不得不用手杖,並且最終坐上了輪椅,但是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疾病。直到1898年,她的視力開始受到白內障的影響。此後,她發現閱讀越來越困難,盡管她還能簽字,甚至勉強地寫些書信。然而,到了1900年的夏天,她出現了較為嚴重的病症。她多年來引以為傲的強大而精確的記憶力已經開始衰退;她甚至還有患失語症的傾向,雖然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病症出現。秋天到來時,她的身體已經出現了非常明顯的自然衰退的現象。但是,即使是在最後幾個月,她也絲毫沒有鬆懈,而是鉚足了勁繼續每天的工作,甚至還有所增加。作為一個國王,她以一種驚人的頑強,堅持親自與那些在戰爭中蒙受損失的、而且這些損失每天都在增加的群眾溝通。

到年底時,她僅存的最後一點兒力氣也耗光了,在新世紀開始的那些日子,她隻能靠意誌力才能維持生命。1月14日,她在奧斯本接見了幾天前剛從南非回來的羅伯茨勳爵[1]。她焦急地詢問了戰爭的所有細節,她看起來有足夠的能力承受這場興奮,但是,接見結束後,她支持不住了。第二天,她的保健醫生診斷出她已經沒有希望了。但她還是憑著堅強的意誌支撐了兩天,她盡了自己的職責。隨後,她的工作也最終結束了,直到那時,人們才不那麼樂觀。她的大腦逐漸衰退,生命也在悄悄地溜走。家人的聚集使她在世間彌留了一小會兒,但是當時顯然已經沒有知覺了。1901年1月22日,維多利亞女王逝世。

兩天前,當女王病危的消息公之於世的時候,舉國悲痛,仿佛一件違背自然規律的事情即將發生。她的臣民們都無法想象沒有維多利亞的統治將會是一種什麼日子。她已經變成了他們整個生活體係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們簡直不敢正視他們即將失去她這個可怕的事實。對於她自己,當她看不見、說不出、躺在那裏的時候,在人們的眼中,她似乎脫離了一切思想,生命已經劃落,沒有意識直至湮沒。

但是,也許,在知覺的密室裏,她的思維還在活動。也許,她漸漸衰落的心靈重新被喚起回到了過去,往日的影子又回到了眼前,她最後一次回溯著漫長曆史中種種消失了的願景——穿過歲月的雲霧,回轉到更遠的從前——奧斯本春天的樹林裏滿是盛開的櫻花,這些可以給比肯斯菲爾德伯爵;帕默斯頓穿著古怪的衣服並且得意洋洋;艾伯特的臉正在綠色燈光的照耀下;艾伯特在巴爾莫勒爾堡第一次獵獲的牡鹿;艾伯特穿著藍色和銀色製服的樣子;從過道裏走過來的男爵;在溫莎一邊沉思一邊聽烏鴉在榆樹上叫的M勳爵;黎明時跪在地上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像雄火雞一樣大聲吆喝的老國王;還有克萊爾蒙特的利奧波德舅舅柔細的聲音;拿著地球儀的萊森;還有母親穿著長裙向她走來;裝在烏龜殼裏的父親的大鬧鍾;黃色的地毯;還有很多織有小樹枝花紋的可愛的花布;肯辛頓的樹林和草地……

[1]英國軍士,後來因戰功顯赫被授予“爵士”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