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淩沐浴在夏日的熱流裏,衣衫被汗水濕透。
正午偏晚,烈陽依就高掛於頭頂上空,街道中有微風吹來,搖晃動樹枝,激起一陣蟲鳴唱。
樹蔭下,牆角旁,薛淩無助的靜靠在板架上,心偏神離。
醫者首先正己心,然而這個小城裏唯一的大夫,卻有著屬於他自身的傲慢。
薛淩帶來的不是一個理想的患者,但那人也並非一個好的大夫。
“死透了,直接準備後事吧!”
薛淩隻記得他說的這麼一句話,如開口的閻王,瞬間涼了個透徹。
他很氣憤此人的不負責任,竟然未多看幾眼,便將其拒之在了門外。
他本想大吵大鬧一場,卻又覺得有些索味,他也明白,到了此刻,已無力回天了。
薛淩來到了這裏,支撐他到現在的是信念,當信念破碎了,他突然感覺整個人生都沒有了光彩,漫無了目的。
“這個世界與我格格不入,已不再讓我留戀,李叔,你去吧,黃泉路上將有我同行。”
薛淩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平靜,他跌坐在地上,渾身都被抽空了氣力,隻是怔怔的看著李術。
李術的傷勢將他的臉扭曲的格外猙獰,薛淩恍惚洞穿其表麵,看到了隱藏在猙獰下的另一麵,安詳。
李術走的很平靜,就像他的性格一般,從來都是安之泰然的。
若世間蒼生為天地主角,那他便是個另外,他活在了別人的人生裏。
薛淩內心在悸動,李術是一個匆忙的人,他一直在為自己掃平障礙,照耀自己的前路。
他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在支撐著李術,就像不明白自己還要以怎樣的勇氣再走下去。
薛淩撩起袖口,輕輕擦拭起了李術的臉。
在其臉上的血漬早已凝結,一塊一塊的血痂斑駁於其中,讓他的呼吸驟然一窒。
李術的眼中風化太多的滄桑,他的心裏葬下了太多的故事,這是到最後一刻,薛淩仍未觸碰到的。
薛淩心如千刀劃過,在良久之後,他站了起來。
在他起伏的腦海裏,沒有預兆的想到了他的娘親。在絕望中的容顏下,隱藏的意願竟是如此簡單,不光是李術,還有金逸軒,五公主,他們為自己所做的是如此刻意,隻是希望自己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薛淩熱淚盈眶,他知道了,他已沒有了選擇的理由。
薛淩再次蹲了下來,李術為他付出了生命,他肩扛著未來,將粗布輕輕的遮蓋在了李術的臉上。
“李叔,在西京城內你旁觀著我,最後選擇了我,你沒能讓我明白,是什麼讓你產生了巨大的轉變,但我要讓你明白,我薛淩,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說到這兒,薛淩顫抖著指尖,忍不住輕撫上李術的臉龐。
如劍的雙眉,提拔的鼻梁,堅毅的麵容,似不折的寒梅,迎風而立在了他的心底。
隨後薛淩震動,定住了。
他急促道:“李叔!你在為你的人生不甘嗎?我同樣不甘,我要將你拉回來!”
微弱的呼吸沉浮著布巾,李術依然徘徊在生死邊緣之中,並不是像他人以為的已命歸黃泉。
他還存在著生的氣息,薛淩無法淡然,他拽著板架,暴起著經絡,順街道行去。
看大夫顯然行不通,他必須要將李術安置下來,再尋生路。
封土城內的客棧很少,因少有陌生人到來,一直處於半荒廢狀態。
明日客棧,是僅有的幾家中,唯一能夠正常運作的一個。
明日客棧內擺放著九張桌凳,它的大堂格外空曠,即便是在午時,也沒有什麼客人,隻有店小二清閑的爬坐在桌沿邊,無所顧忌。
店家同樣靠在櫃台後假寐,不同的是,他會偶爾睜眼看看店內的夥計,望望蕭條的正門。
這種不賺吆喝,隻等人上門的生意,在封土城這麼個偏僻的地方,很明顯是不好做的。
往往隻需要幾個時日,便會虧的哭爹喊娘,關門大吉。
賬目上一日沒有流水,換做它家,早就急的耳朵出氣,原地跳腳了。
但萬方不會,且他對這種常年的慘淡生意,持滿意態度。
萬方是此處的掌櫃,卻並非明日客棧的真正主人。
明日客棧是多久開設在此地的萬方不太清楚,他隻知道他掌管於此已快五年了。
五年,說短不短的時間裏,萬方一日複一日的履行自己的義務,結算著每月固有的銀兩。
他身處掌櫃位置,一天需做的事很簡單,迎客,打烊,可以說簡單到了一種枯燥的地步。
萬方樂在其中,正因沒什麼生意,無事完全可以耽擱,開門,清掃,閉店直接讓他人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