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貝懂事地點點頭,想了想,說:“那我還去街上寫。”老海說:“爸爸陪你寫!”走到街上,老海坐在貝貝的左側,盡量把身體撐大一些,給貝貝擋著風。
寫了一會兒,從後麵傳過來一陣咳嗽聲。回頭一看,張大爺咚咚咚地敲著拐杖,躬著身子,一路咳嗽著走了出來。張大爺看見他們父女倆,歎了口氣,說:“孩子,你怎麼不去我家寫呀?”
貝貝遲疑地說:“我爸爸………”老海低聲說道:“張大爺,謝謝您的好意,我不能讓孩子影響您休息。”
“唉,這麼冷的天……”張大爺又走近了幾步,說,“太讓孩子遭罪了,你這個爸爸能忍心啊?”
老海沒有答腔,把頭壓得更低了。張大爺喘了幾口氣,叫貝貝跟他走。貝貝瞧了一眼爸爸,沒動。
張大爺就沒再說話了,他把眼光久久地停留在老海身上,忽然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搖著頭,又一路咳著,緩慢地走回去了。
老海羞愧難當,恨不得把腦袋塞到地底下。他知道,張大爺一定是看穿了他的心事。他不讓貝貝去張大爺家,最主要的還是想給自己留點自尊。連孩子做作業,都要靠一個八十多歲老人的施舍借光,他這個父親實在是太窩囊了。
又過了幾天,老海手頭終於寬裕了些,馬上就去把拖欠的兩個月電費補清了。當天晚上,家裏重新又變得亮堂堂的,貝貝高興得又蹦又跳。不管怎樣,這回家裏的電燈至少又能連續亮上兩個月了。
很快,新的電費單又來了,雖然隻有區區幾十塊,老海還是先欠著,畢竟吃飽肚子比什麼都重要。同時,第二個月的電費單,也在一天天臨近了,他暗暗發起愁來。
這天傍晚,老海從外麵回來,看見張大爺一個人孤單地坐在巷子口。見到他,張大爺向他招招手,用微弱蒼老的聲音喊他的名字。
老海急忙走過去,俯下身問:“大爺,回屋去吧,您在這等誰呀?”
張大爺說不出話,激烈地咳嗽了一陣,用他那隻枯瘦的手緊緊抓住老海的手臂,往自己身上拉。老海就把耳朵湊到他嘴邊,聽到他喉嚨裏發出一陣嘶啞的聲音,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不要怕……電燈總會亮的……”
老海苦笑著搖搖頭,說:“我不怕,電燈還亮著呢,日子也會好起來的。”張大爺鬆開手,張著嘴巴,又發出一陣痛苦的咳嗽聲。老海趕緊把張大爺送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老海臨出門時,放心不下張大爺,就過去看了看。這一看才發現,張大爺已經去世了。張大爺沒有親人,老海幫著辦了後事。忙了兩天後,老海掐指一算,不由心頭發慌,斷電前的最後期限已經迫在眉睫了。
不滅的明燈
這天早上,老海醒來後,第一個動作就是拉電燈開關。還好,還有電。可出到門口一抬頭,卻看見電工踩在一把竹梯上,正在打開牆上的電表箱。老海明白還是躲不過了,隻能低下頭匆匆走了。
老海仍舊在外忙了一天,今天他隻掙了十三塊錢,加上全部的錢,就算不吃不喝也不夠補清電費。回家的路上,老海走得很慢,好像很害怕回到家一樣。家裏現在應該黑乎乎的,斷電了,他實在沒有勇氣回去麵對女兒。
老海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我這個爸爸當得太不像樣了,怎麼還有臉活下去呢?死了算了吧。猶豫了半天,他決定回到家再看一眼。不知為什麼,他心裏始終有個幻想,也許電燈還亮著呢。他想:倘若燈還亮著,那我就多活一天;倘若燈滅了,那就立刻掉頭找個幹脆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