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莊見了輕塵卻是嚇得倒退一步。
薛楚涵脾性好他也才敢說話大聲點,可是對於輕塵這個陰晴不定的主兒他可應付不來。
輕塵見他很是怕她的樣子,便笑得更加如沐春風。
輕塵親切地寒暄道:“這些粗重的活兒就讓年輕人去幹,莊叔肯定累了吧?快來喝一碗粥歇一歇。”
老莊仍然梗在原地,一副驚疑不定的樣子。
輕塵再笑:“昨天晚輩衝撞了莊叔,我年紀小不懂事,您老就多擔待一些,饒了我可好?”
這時正碰巧小佩要出門,得知她要到集市上采購些生活用品,薛楚涵便拜托道:
“我們落入岩洞後與友人失去聯係良久,他們肯定要擔心壞了,可否請佩姨幫我們到集市上發一封信報平安呢?”
小佩一手挽著個尋常的籃子,理解地點頭道:“也對,這可是件要緊事……不知你要將信發給何人呢?”
薛楚涵借了紙和筆,告知鍾灝他們落入不見天日的岩洞,所以才會音信全無,如今兩人一切安好請他勿要掛心,並將近況轉告薛家莊的人。
又附上如今落腳的地方,道要等一些日子才能動身去尋他們。
本想同時通知鍾灝和高才進,隻是高才進原本與他們一道四處奔波,居無定所,故沒法聯係上他本人。
可即便如此,薛楚涵還是三言兩語寫了封簡函寄往原先他們四人落腳的客棧,首頁注明:高才進親啟,希望若是足夠幸運,他或許能看得到,也好讓他放心。
小佩妥帖地把兩封信折起放入袖中放好,才不緊不慢地朝外麵走了。
走出幾裏山路後在一個拐角處悄悄地隱入樹林裏,她掏出兩封信來仔細地看了,字裏行間翻來覆去看不出異樣,疑惑之餘又想著高老夫人的吩咐,便匆匆向集市趕去。
那邊廂輕塵安撫好老莊,又討好地請教了千年首烏的判別方法,才與薛楚涵一同出門去尋何首烏。
烈日當頭,薛楚涵背了個簍子,輕塵緊跟著攀上了一個小山頭。
薛楚涵遠眺過去,可見他們在岩洞中踽踽獨行了三個月的高山巍峨佇立在東南方向。
不久前他們才從老莊口中得知高宅所在的位置距離他們所落入的那個山頭足足有八百多裏,由於該山脈並非獨立的山體,而是呈連亙數百裏不斷的長度,幾乎到了會稽郡的邊緣。
由此可知他們被困在深岩裏沒日沒夜地向前尋找出口,又僥幸讓他們得以重見天日,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岩洞內大小岔道溝壑無數,他們本是隨著直覺來走,並無章法可言,若是當時選擇了另一條路,或者那日兩人沒有交手震碎了地板,怕且他們就要在那冰冷的深山裏麵呆一輩子了,回過頭來這麼一想,兩人均覺得十分後怕,不由得為當時進退維穀的狀況捏一把汗。
輕塵白皙的臉頰被豔陽曬得發紅,不遠處的樹林裏蟬蟄伏在葉子裏麵發出聒噪嘈雜的鳴叫聲,更讓人覺得心煩氣躁。
她一副不情願道:“我們竟淪為山間的農人要冒著烈日來山上采藥。”
薛楚涵笑道:“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誰讓我們吃了人家千年首烏呢!”
輕塵認命地埋頭在地麵上搜索首烏植株的影子,又道:“不過更讓我驚訝的卻是,明明落入洞中還是新春後不久呢,怎的出來後便是盛夏了?而我竟然真的毫發無傷地熬過了三個月的期限!”
薛楚涵回頭瞧瞧背簍上小半簍的何首烏,笑道:“世事難料便是如此罷,常聽老一輩人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總是相信的。”
輕塵也笑:“不知外頭怎樣了,我們如同隱居山林一般消失在江湖許久,恐怕不再有愛嚼舌根的那些個起子能記起咱們了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輕塵的笑談是對的。
此時已是隆安三年夏,會稽王世子、揚州刺史司馬元顯發東土諸郡免奴為客者,號曰“樂屬”,移京師充兵役,此事激起民憤,百姓怨聲載道。
因謀反罪名被朝廷處死的天師道道長孫泰之侄孫恩,謀反事敗後逃入海島,聚眾百餘名立誌為孫泰複仇。孫恩趁民心騷動之際,率眾從海島攻克上虞,乘勝破會稽,殺會稽內史、五鬥米道徒王凝之。不日會稽、吳郡、吳興、義興、臨海、永嘉、東陽、新安八郡平民群起響應,“旬日之中,眾數十萬”。
孫恩起義後迅速占領會稽八郡,朝堂危如累卵,當朝者震怒,派謝琰率重兵討伐孫恩,一時天下戰亂不斷,人心紛擾,民生凋敝,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薛楚涵遠眺四周群山連綿,盛夏豔陽之下,不由得走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