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楚涵到林子裏捕捉了兩隻野兔,高才進興衝衝地接過處理,架起木材生起火來,將清理好的野兔架於火上,細細烹烤。
輕塵遠遠地繞到山頭另一麵,獨坐山坡上的一塊平整的石頭上,遙望著遠方陷入了沉思。
山間早晚溫差頗大,當太陽斂入雲層,因山林野障植被豐富,水分極多,潮濕的空氣慢慢地便凝成濃霧,仿佛一朵朵雲般籠罩在山頭四周,清晰開闊的景色不再,隻餘晦暗無光的天幕,月牙在離地麵遙遠的地方涼涼地照映著,隔絕在水汽之外,同樣黯淡。
薛楚涵來到輕塵身後,看著心事重重的輕塵,擔憂喚道:
“塵兒……”
輕塵瞧著霧蒙蒙的夜空,不由得歎息道:
“一路走來,不斷有新的友人加入我們,共同曆經了許多,也不斷有人離我們而去。這該是人生在世所期待相遇的驚喜,卻也是世事無常的意外,所謂生離,死別,大概都是如此罷?”
薛楚涵見她言語間有罕見的蕭瑟,不由得牽住她的手,勸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相識並非是為了離別,離別卻是為了再次相聚。”
輕塵苦笑著搖頭,卻沒有再說什麼。
可是她心底知道這次並非是可以重新相聚的離別。
中毒以來,她除了隔三岔五的毒發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在的,除了身體孱弱了許多,但隻要不妄用內力與人交手引發毒素逆流,她都能如常生活。
可是新春過後的這些天,她卻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
脈息的愈發凝滯和言語呼吸間的短淺平緩,讓她暗暗心驚。
如今已經過去兩月有餘,若真的如同陳時謀所言,她離身體板結石化,已經時日無多了。
在遇見薛楚涵之前,她從未覺得人世間有什麼是值得眷戀的,每日在絕情崖練功,完成師傅分配下來的任務,無悲無喜便是一日,過去的十九年她都是這般度過,無論繁悶還是枯燥,於她而言,其實並無差別。
直到與他相識,她才詫然驚覺原來在她的人生中,竟也能有這麼多的可能。
隻是陰晴圓缺輪轉,她享受過了那些歡愉,接下來便要付出代價。
她就要永久地,與他分離了麼?
輕塵無力地閉上眼眸。
此時後麵山頭不知發生了什麼動靜,雜亂聲響起。
高才進似乎有些急切地高聲喚他們的名字。
“薛公子,輕塵姑娘,你們快來!”
薛楚涵牽起她的手,笑道:“怕是野兔烤好了喚我們回去呢。”
輕塵點點頭,正欲隨薛楚涵往那邊走去。
不想忽然之間體內翻騰而起一陣尖銳的疼痛,她腳步虛軟,一崴腳在夾雜著石塊的草叢中失去平衡,朝山下翻去。
乍然之間,薛楚涵輕輕牽著她手的力度經不住她突如其來的拉扯,脫手而出。
薛楚涵大驚回頭,不假思索地朝往山坡下翻滾的輕塵撲去。
薛楚涵堪堪抱住輕塵瘦削的身體,卻一下子止不住去勢,兩人緊緊抱住滾作一團,加速朝山澗翻滾而下。
山坡上叢草密集,卻碎石淩亂分布,薛楚涵大力抱住輕塵,將自己的身體裹住她,用後背來承受快速翻滾時撞上大小石塊的劇痛感。
高才進還在山頭大聲的呼喊,呼呼的山風帶著他嗓音中驚喜難辨的回音盤旋而來。
不多時薛楚涵的後背已被石塊撞得鮮血模糊,而兩人的落勢稍稍見緩,直到碰上一棵半山腰長出來的人參果樹才停下來。
薛楚涵顧不上後背的疼痛,伸手去查看輕塵的傷勢,急切問道:
“怎樣?你有沒有傷著?”
輕塵搖搖頭艱難爬起,還來不及說話。
不料驚變再生,整個人突然沒入密集的草叢中!
“塵兒!”
薛楚涵大驚失色,連忙去拉,可是除了輕塵落下瞬間驚惶的眼神,他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撥開她方才站立位置的半人高草叢,晦暗的天色之下隻見下麵有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黝黑洞口,十分隱秘。
薛楚涵當機立斷往下跳去。
紛亂的雜草在風中搖擺,片刻間遮蓋住那個細小的地洞,恢複了原本的模樣,仿佛從未有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