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幾個時辰,天黑時才止住。老漢拿出家裏的口糧,煮了一鍋山菜米湯,烙了幾張粗麵餅子,盛了一小蝶鹽巴、一小盤鹵肉請四人吃。
吃罷晚飯,徐承誌看見那胡風女子走出草堂,把那個老漢喚到院子裏,在向老漢打聽路徑,打聽完路,取了些銀兩塞進老漢手裏。然後,就又走回草堂來,取了她的包袱和彎刀,跟著那老漢去了老漢夫婦住的屋子裏,看來她是用銀子換到了燒得燙手的熱炕頭,今晚可以躺下來舒舒服服的睡覺了。徐承誌三人隻有羨慕的份。
過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天剛亮,徐承誌聽到院子裏有聲響,就推醒了海文文,小聲說:“你聽,她要走了。”
院子裏傳來那個女子和農家老漢的說話聲,開啟門扉聲,一會兒,又聽到馬蹄遠去聲,看來是乘馬走掉了。徐承誌站起身,推開草堂的房門,打著哈欠走到院子中,對出門送客折回來的老漢道:“大爺,您起得早啊……咦,昨天那位女俠士已經走了嗎?”老漢道:“她剛剛走,往南邊去了。”徐承誌道:“大爺,我們想搭船去定西,這附近有沒有泊船的埠頭?”老漢道:“有的,你們從門前這條路下去,走五六裏有一個豐莊,那是個小鎮,鎮南就有埠頭。”徐承誌取了一些銅錢出來請老漢收下。老漢道:“不要了,不要了,先前那位姑娘已經給過了。”
徐承誌走進草堂,對海文文和萬劫說道:“那個騎馬佩刀的女子已經走了,她連我們的茶飯錢也給過了。”
三人出了農莊,向五裏外的豐莊進發,打算在那裏搭客船南下定西。頭一天剛下過雪,路上行人極少,走在路上,很容易可以看到那個胡風女子乘馬過去時留下的馬蹄印。徐承誌幼時隨父從軍,父親教給他如何識別馬匹的優劣,他隻看雪上的馬蹄印,就知道那胡風女子騎的那匹白馬矯健非凡,乃是罕見的千裏駒。就對萬劫和海文文道:“我看那胡人女子神秘古怪,不知是何來頭。”海文文笑他道:“等再遇見她,我幫你跟她打聽打聽。”徐承誌微微一愣,問道:“幫我打聽什麼?”海文文笑道:“既是幫你打聽,當然是幫你打聽她有沒有婆家。”徐承誌始才明白她在取笑自己,回敬道:“你自己倘未找到婆家,倒來替別人操心。”本來是說笑,海文文卻忽然認真起來,瞅著他說:“我哪還找得到婆家?”徐承誌的心猛地一顫,勉強笑道:“你這麼好的女子要是也找不到婆家,天下的女子就都嫁不出去了。”海文文笑了一笑,眼神幽怨,忽然歎了口氣,垂下頭去。
徐承誌不免有些心神不定,他想起自己和薛寶兒在一起時的情景,薛寶兒的音容宛然在目。可是眼前又有一個對自己溫情脈脈的女子,就算想假裝沒有察覺她的柔情,也做不到。
三人到了豐鎮埠頭,找到泊船江岸的船家。船主老漢帶著一個壯小夥子立在船頭,問三人想乘船去哪裏,幾分銀子。徐承誌道:“去定西,要多少銀子?”船主老漢望著他們笑了,道:“小哥跟老漢開玩笑,定西離這裏有一百多裏水路,二十五裏一兩銀子,你有五兩銀子我才肯去。”他看徐承誌三人的衣著打扮,不像是出得起五兩銀子的人。海文文道:“我先看一看船。”說罷,足尖蹬地,輕輕一跳,跳到了船上,船主老漢“哎唷”一聲,慌忙退了一步,瞠目望著海文文,心想,這個姑娘遮莫不是會飛簷走壁的女強盜?從她剛才站著的地方到船板有一丈多遠呢,她一下就跳過來啦!
海文文進船艙裏四下點撿了一遍,這船造得還算結實,船底和船身新舊木料一目瞭然,那說明船主不怠修理之工,船艙裏器具、物品也還整齊。船主老漢跟在海文文身後,說他這隻船今夏雨季之後剛剛上岸做過保養,連個蛀蟲也沒有,管保放心。海文文出了船艙,對等在岸上的徐承誌道:“你們也上船來吧。”船主老漢慌道:“還沒談妥價錢呢。”海文文從包袱裏摸出半個餅子(十兩)。問老漢道:“這些足夠了吧。給你半日時間,趕快去買辦兩床新的被褥,船上的舊的鍋碗杯盤全部換上新的,多多置備路上吃的東西。”船主老漢盯著那一大錠銀子,眼睛都直了。他剛才說了二十五裏(現在的一百公裏)要一兩銀子,開價已不算低,他用船給官府運糧的時候,同樣是二十五裏,隻能得到半兩銀子。一兩,能買一石糧,一石糧夠一家五口吃上小半年時間。由此,船主老漢樂得合不攏嘴,接了銀子,“您三位到船上坐下,我這就回家叫我兒子、媳婦過來,照你們吩咐的買辦好食材,就可開船了。”
船主老漢去了小半日,叫了他的兒子、媳婦,帶著他們買辦好的新寢具,新餐具,和大筐小筐的鮮魚雞鴨、菜蔬,回到船上,海文文看這些足夠路上吃的了,就吩咐開船。老漢掌舵,他兒子搖擼。兒媳做炊事打雜,這隻船載著徐承誌三人順著渭水南下。當天行船半日,晚間在一個小鎮的埠頭歇擼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