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鄧如哲看出章解心存不良,正打算早日離開此處,到了這天日平西山,卻見章更親自過來請他同往內堂赴宴。鄧如哲暗覺不妥,卻因是章更親自來的,不便拒辭,隻得跟著去了,把孔豆凡一個人鎖在房裏。
那時章解早就候在隔壁。鄧如哲一走開,他便現身出來,撬開門閂掩進房來。時值日暮,房裏遠較外頭昏暗,章解借著微光向榻上一看,當即似有所悟地冷笑數聲,心下暗自忖道:“難怪靜悄悄沒個聲響,原來竟似給灌了迷藥,世上哪有這般狠心的父親,出門之前給兒子灌毒藥!若不是我沒見識,定是他暗行不可告人之事。”章解心裏計較著,走上前去,俯下身子把孔豆凡仔細端詳了一番,愈發覺得可疑,將手伸進被子裏這麼一摸,禁不住得意的笑出聲來,自言自語的道:“我就說麼,果然是個假小子,那老賊頭,卻是為何讓她女扮男裝,跑到我章家來?我猜總不會是為了跟我逗樂子罷。好,且讓我弄醒她,看一看這裏頭究竟包著什麼重大圖謀。”
他從桌子上茶壺裏倒了一碗涼茶,一股腦兒的潑在孔豆凡臉上。孔豆凡給水一激,登時醒轉,眼珠子望著虛空,停滯了半天,漸漸恢複了光芒。章解把臉湊過來,直把她嚇得失聲尖叫,身子一滾,縮在牆角,簌簌發抖。章解便是想嚇唬人,見豆凡渾身發抖,心下好笑,拔出短刀,向著豆凡揮了兩下,隨手一削,榻角木條應手而斷,哐啷一聲,掉落在地。章解一臉獰笑,使刀尖指著豆凡道:“我問你話,你需老實說,不然就像這段木頭一樣。”豆凡驚駭無狀,用勁點頭答應。
章解問道:“我先問你,你姓什麼,叫什麼,打從何處來?”豆凡嘴角牽動了幾下,淚珠在眼眶裏打轉,低聲嗚咽道:“我姓孔,名字叫豆凡,家住河源。”章解道:“河源?可是循州的河源?那可遠得很呐!不是吉州?”豆凡不知天底下有個吉州,搖了搖頭,這一搖頭,淚水嘩的順頰而下,哭道:“我爹爹死了,大伯收養了我和二姐,……我在小公子家裏看他們池子裏養的金魚……他們家的老先生和下人都不喜歡我去,要趕我走,可是小公子對我很好的,他叫我經常去玩,我就經常去……”
章解眼珠子一轉,來了主意,問道:“你說清楚,那個小公子多大年紀,姓甚名誰?什麼長相?”豆凡抽抽噎噎地答話道:“小公子……小公子和二姐一邊大,他是姓徐的。”章解聽到此處,雙眼放光,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竟真的是反賊徐敬業一黨來到我家裏避風?這就不可不仔細究問了。”他一念及此當即把豆凡挾到一間空屋子裏,二話不說,先就吊了起來,抽打了十來下鞭子,這才停手開始審問,“你聽好了,小爺問你話,你需如實回答,不然自有零碎苦頭叫你吃……。我問你,與你同行到此的一共有多少人?都是作何稱呼?來此有何圖謀?你先回答這幾個。”
豆凡被打得死去活來,鞭子打過的地方,皮開肉綻,痛入骨髓,這時哭天不應,喊地不靈,心裏恨盡了擄她的,打她的惡人,卻不敢隱瞞所知,逐問逐答,把她聽到的鄧如哲、彭仝、朱橫三人何日說過的話,俱相實答。章解聽罷,心下吃驚,暗忖道:“鄧如哲這個名字。從來沒聽人說過,料來不是什麼要緊人物。但那綽號黑羽大鵬彭仝的傢夥,自來黑白兩道,遐邇聞名。正是反賊徐敬業軍中的悍將。哎唷!我那不知死活的、老昏頭的爹爹,這風緊火急的當口,他竟然還敢和這等人來往、勾結,這要是給人告上一狀,豈不是抄滿門、誅九族的大禍又是什麼?”
章解又接著問道:“你說那個姓徐的小公子沒和你們一起來這裏,我倒是相信,你言之非偽,不然的話,他們也不會擄了你,徒增累贅。你說,你見過的那個小公子,他現在去了什麼地方?”豆凡記起了那位常拿甜糕點心請她吃的徐小公子,心中隱約覺得此事不可以說,恐怕一說出去,徐小公子就要遭遇凶險,她又慌,又怕,又悲愴,給章解催逼急了,登時大聲哭了起來。
章解認定豆凡知道徐敬業之子的下落行蹤,心下計較,徐敬業死後,太後下旨收回高祖皇帝賜給徐家祖上的國姓,並下令掘了徐家的祖墳,曝屍骨於荒野。由此可見,太後對徐家恨憤已至極處。那麼,我現在要是能捉到徐敬業的兒子,押解赴京,獻給太後,太後定然龍顏大悅,加官進爵,自是不在話下。我章解飛黃騰達,皆係於此,丈夫見機而動,心不狠、意不堅,何日能成就?他念及此處,立即動手,先把豆凡的衣裳盡數剝了下來,取了兩隻蠟燭台,至於豆凡腳掌下,點燃巨燭,烤其腳心,任憑豆凡如何喊叫哀求,他這時功利當頭,就是一百個活佛來勸教他,恐怕也不能讓他罷手。
豆凡雙足被火燒得發出焦臭味,掙紮良久,終於痛得昏死過去。章解撤去燭台,使冰水潑醒了豆凡,再做逼問。豆凡遍身劇痛,心更驚懼,便將徐承誌已被送往昆侖山一事說了出來。章解聽罷,不免失望,“昆侖距此何止千裏?他要是真的逃去了那邊,那也沒法可想,隻能由他逃了。眼下,我先把這個姓鄧的反賊繩住,然後趁夜,帶人衝進客棧,把另外兩個也捉住,明天一早,便押了去見索大人,也算一樁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