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幾天,堇泉望著最前一張座位心裏發悶,心裏空空的。自己總是第一個踏進教室,然後放著自己喜歡的歌,靜待阮倪悄悄地出現,看著她欣賞自己點的音樂,優美的旋律拉進近兩人的距離,舒緩舒緩的……但是這幾天阮倪並沒有如期到達,曲終人現的感覺讓堇泉覺得自己演的獨角戲出神入化,觀眾笑了,自己也笑了,是否麻木不仁?是否多此一舉?他心中也搞不清,這種感覺比起曲終人散,來得快,去得快,毫無征兆,可他覺得提前被磨滅的期望比不上曲終人散所留下的思念來得刻骨銘心,來的肝腸寸斷,所以他隻是心中微痛,隱隱地……
望著窗外苞莟待放的花骨朵兒,他沒有聞到一絲清香,他試圖在尋找昔日從阮倪烏黑柔亮的長發下滑下的那縷清香,那是一種沁人心脾的清香,幽靜淡雅,沒有衝擊嗅覺的猛烈,隻是輕撫,隻是悄悄滑過,但卻能吹醒你的每根神經,每寸肌膚。像愛人從廚房中飄來輕輕的“起來咯,早餐做好了”……這讓堇泉想起了之前的一小段插曲:那天阮倪剛洗好頭發就來教室上晚自習,長發披肩,像一道黑色的瀑布。堇泉一直都覺得,女生綁頭發的那個瞬間特別美麗動人。堇泉雙眸緊鎖著阮倪,生怕不小心錯過阮倪紮起頭發的那個美麗瞬間。阮倪輕輕抖抖頭發,卻沒有下一步動作,頭發依舊順滑的搭在肩上。堇泉曉得阮倪一向文靜靦腆,一般不會在教室裏綁,這令堇泉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可阮倪忽然的一個細節,又重新燃起他堇泉對美的追求:阮倪手指輕巧地卷了卷柔發,別上膠圈,那膠圈滑到與肩平齊的地方,富有居家的感覺。這就是堇泉一直尋找的感覺。可他同桌飄來句:“綁不綁好來。”阮倪尷尬地拉下膠圈,重新披發,堇泉回神了一下,低下頭繼續盯著在他麵前舞動的課本。同桌的掃興讓專注欣賞的堇泉有種狠狠揍他的衝動…是的,誰也想不到平時有點瘋的堇泉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他會時常在她不經意的地方偷偷注視著她,這小小的幸福…他自個換位,為的是讓自己覺得阮倪並沒有離開他多久,為了能時常感受阮倪的美,同時也是為了滿足自己對阮倪的那份小小純真之情。這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也不曾想過要對誰傾訴,或許是因為不想讓阮倪受到影響。不想讓阮倪對他有偏見。
高中接近尾聲,單車棚旁邊的鳳凰花開得如此驚豔,如此刺眼,六月的激情如期綻放,但堇泉低沉著頭,踱著腳步,一腳一腳踢著石子,偶爾抬起頭仰望這火紅的鳳凰花,不一會兒又重新低下頭,不知不覺眼眶熱滾熱滾的,就開始自言自語:“這花太刺眼了。”這感情珍藏了一年,難道還未開放就已經枯萎了嗎?陽光漏過鳳凰花傾泄而下,捂著被刺疼的心,堇泉遲緩的一句“很暖”。一個人走出了校門……青春,就這樣在你未來得及張開雙臂的時候悄悄與你擦肩而過,留你一人在那迷惘。堇泉想,在畢業典禮那天,曲終人散又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堇泉望著窗外有些暗綠的菠蘿蜜,淡淡清香,淡淡哀愁,那是這一個季節最熟悉的味道,也是即將遠離的味道。堇泉沒有說話,眼裏,哀傷在激起漣漪,沒有長發飄飄,沒有婉然一笑。搜索不到阮倪的影子,心裏空涼空涼,像一扇關不上的心門,任憑寒風颼颼掠過。阮倪的悄然離開,像風,那股寒風——不食人間煙火,神秘,輕柔……
堇泉整理曾經的“堡壘”——那堆積比他高的書本,一直都為他“掩護”,多少日子裏,他能躲過一次次領導鬼子進村般的眼神掃射。當然,多少次的默默注視著阮倪也在其中進行,像打著遊擊戰,一場捍衛青春的戰爭,而堇泉一直扮演偵查兵的角色。不過他想,為了無悔的青春,被黃沙掩蓋也值了。
當天,濛濛細雨,堇泉端著他的書本,獨自一人出了教室,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是悄然……離開……廣播裏放著小虎隊的《放心去飛》,“終於還是走到這一天,要奔向各自的世界,沒人能取代記憶中的你,和那段青春歲月……”特殊的時刻,特殊的場合和特殊的背景,堇泉不敢回首,或是怕留念;不想回首,或是想繼續尋找阮倪的背影。阮倪,在堇泉的視線中,忽隱忽現,忽遠忽近,一直以來都這樣,伸手捉摸不到,但又感覺無處不在,大概是因為他在阮倪的世界裏,或是阮倪在他的世界裏。這是同一世界的最遠距離,就像他們上學時的座位一樣。阮倪是孤獨的,是因為未曾有人在她心裏停留過。堇泉也是孤獨的,是因為阮倪未曾雨中。他隻能靠著幻想,幻想與阮倪開始的美好時光,可這一切都是假象,阮倪並不知道,堇泉也不想讓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