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波（二）
自從上學期開設足球課後，下午一放學，楚雲開總是和朋友們奔出去踢球。今天，他卻磨蹭了半天，硬是把書包翻來倒去地收拾了半個小時，幾次回頭看向程佳偶，見她和小靜邊同看一本漫畫，邊嘰嘰咕咕說笑個不停，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終於不耐煩地重重將書再次扔進書包，狠狠地拉上拉鏈，憤憤地白了渾然不覺的程佳偶一眼，走出教室。其實，佳偶和小靜也正覺得楚雲開今天很奇怪，但是眼前少女漫畫裏正是男二登場的高潮局麵，美色當前，她倆就顧不上那麼多了。
回到家，楚雲開躲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猶豫了半天，終於拿出擾亂了他一下午的東西，一塊被精心包裝的巧克力蛋糕和一封他從佳偶桌上悄悄拿來的情書。蛋糕上貼了一張粉色愛心形狀的紙條，上麵是一個女生的字體，雖然還是三年級的小學生，寫出的字略有連筆，清秀自然，若真是字如其人的話，想來字的主人是個早熟的孩子，署名“趙茜”。楚雲開隨意地掃了一眼，神情漠然，沒什麼感覺，想著程佳偶好像挺喜歡吃巧克力蛋糕的，於是將紙條和包裝扔掉，把蛋糕放進冰箱。拿起那情書，他卻莫名地感到呼吸不暢，像被什麼堵住了胸口，他用力深呼吸了幾下，心裏又酸又悶的感覺才舒緩了一些，但眉宇間仍是含著怒意，連他自己也沒發覺。他不知道這種被螞蟻咬噬般的不適感是怎麼回事，隱隱覺得與這封信有關，緊緊捏住信封，突然握緊拳頭，信封皺了起來，自拳頭握緊處延伸出不規則的紋路，像是楚雲開現在複雜的心理，彎彎曲曲的滋長著什麼，與無盡的空白相接。他現在隻覺得煩亂揮之不去，清楚自己不該偷看程佳偶的信，但是心被螞蟻的觸角騷動著，悸動難耐，一咬牙，猛力撕開信封，一張信紙輕輕飄落在地上。
楚雲開將信撿起，快速的瀏覽，然後一下揉起，扔進垃圾桶裏。眉頭稍稍舒展，又有些輕蔑地看了眼那封信，覺得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如果被程佳偶知道，那個人說不定會被教訓一頓，反而會更沒麵子，楚雲開這樣想著，更加覺得自己幫了那封信的主人。
外頭程佳偶回到家，見媽媽還沒回來，就跑到楚家來玩，雲開聽見聲音，收拾好垃圾，打開房門。“你今天怎麼啦？”佳偶難得認真地問了一句。楚雲開正想回答“沒什麼”，突然電話鈴響了，於是接起來。電話那端是媽媽的聲音，有點焦急，語速很快：“兒子，你在家乖乖呆著別亂跑，媽媽馬上回來接你。”然後就是一番爭吵聲，雲開聽不太清，剛想問，電話就被掛斷了。他心裏隱隱不安，預感到了什麼，佳偶也感覺到了，默不作聲。似乎安靜了好久，兩個孩子都不說話，突然，佳偶笑嘻嘻地喊道：“啊，我好餓啊，吃東西去。”她打開冰箱門，就看見那塊巧克力蛋糕，於是拿出比平時多幾倍的興奮勁，毫不客氣地招呼楚雲開吃起蛋糕來。楚雲開看她故意大笑的樣子，心裏的沉重感減輕了點。
兩人分完蛋糕，佳偶催著楚雲開再去找吃的，門外傳來腳步聲，那高跟鞋的聲音是楚媽媽，佳偶聽力很好，一下就分辨出來。然後就是金屬碰撞的聲音，鑰匙插入門鎖，轉動，“啪嗒”，那聲音的主人很急，甚至沒有換鞋，直接走進臥室，往行李箱裏塞衣服，那張塗了豔麗口紅的嘴一張一合，吐出了讓他們震驚的字符：“雲開，爸爸媽媽今天離婚了，你願意跟媽媽一起出國嗎？”話音剛落，楚雲開瘦而筆直的身板晃了晃，僵住了。他知道作為律師的媽媽，一貫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那速戰速決的果斷性格和爸爸時常溫吞、優柔寡斷的性格早就不和，之前爸爸媽媽的漸漸疏離已經讓他感覺到或許會有今天，可是此刻他的大腦裏隻是一片空白，畢竟隻有三年級，雖然很聰明，卻從沒經曆過這樣的衝擊，手足無措地愣在了那裏。蔣月明這時似乎冷靜了一點，走到楚雲開麵前，蹲下身，抱住他，手在他背後輕輕拍著，有點哽咽，眼眶紅紅的，感到歉疚，覺得自己剛才的衝動的確傷害到了兒子，他還小，雖然這件事遲早要告訴他，但還是應該用溫和漸進一點的方式。佳偶此時也愣在了那裏，不知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