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時時彌漫在教室中,上課時風卷殘雲地消散了,下課時春風吹又生,席卷而上。仔細找找,教室的各個角落裏都是“基地”,停放著大量戰用飛機。落飛看著自己腳邊這一堆散落的飛機,感覺一伸腳就會踩到。真是亂啊,戰亂時期果然危機四伏。這時她到非常理解戰爭人民的苦難了,這要是真家夥還得了?血肉之軀如何抵抗的了鋼鐵森林呢?就是毛主席所說的血鐵的意誌,堅毅的革命精神也是分外困難啊。
但是,畢竟戰爭已經遠離現代孩子的思維了。對現代學生來說,比戰爭更可怕的是什麼呢?
“把他書包給我扒開來看看!”
“好啊,玩飛機是吧!這麼大了真搞不懂個紙飛機有什麼好玩的!每天丟來丟去啊!下課丟,上課也丟!真是放肆!作業不做,書都撕了給我折飛機啊!折飛機給我飛到高中去啊!飛啊!哼哼,飛不過去別再來找我喲!”
寂靜——死一般的沉默,仿佛是要濃出血的黑暗沉積著,在教室裏壓積著。
這個不過一百多點立方米的空間裏裏積鬱著一團無法言語的泥團,那樣的黏人,那樣的沉悶,散發著幾千年幾萬年沉積下來的濁氣,堵著心口。落飛握住筆,手卻止不住的微微顫抖,冰冷,又灼熱。腦子裏回想著班主任炭黑的麵容,比打雷前的天空還要暗,比積雨層的稠雲還要濕還要重,還要深沉。一切都發生在靜靜的五分鍾內,也恰止於這五分鍾內。可是不論怎樣的逼迫自己去看題,去讀題,去審題,一遍又一遍,腦海中隻掃過一片片空白。
張擎悠閑得邁著輕飄飄的步伐像往常一樣從門口出現,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他小心地坐下來,一臉不解地小聲問道“怎麼了?這麼安靜?”眉宇間還有些嬉笑,仿佛是在發現世紀大新聞。
“miss。d剛才翻了你的書包,發現了你們的飛機,然後陰沉的走了。”落飛壓低聲音,後怕地說著,似乎找到了發泄口,追問著,“你們完蛋了,做好準備吧,她肯定要來整你們了。話說——你們打算怎麼辦?”
“嗬,怎麼辦?涼拌,番茄豆拌!我還sai她,切!她就是這樣的人,玩玩飛機怎麼就不行了,這也管,那也管,玩三國殺管,玩撲克管,玩飛機也管,管你妹啊!還翻書包!肯定政治沒學吧,基本隱私權都不知道,還師範……”張擎拍拍自己掛在桌旁的書包,流露出嫉惡如仇的神情,一副滿不在乎的玩著藍黑色的卡西歐手表。
落飛看著張擎不斷抖動著的雙腿和來回劃動著的雙手,知道他其實並不平靜。放狠話誰都會,可是真正硬起來學生終究是害怕老師的。在學校裏,老師始終是掌控者,學生始終是被動改變者,是忍受者。即使再強硬的學生也不會公開和老師撕破臉啊。除非,是那個人——瑜錫。
他是落飛的小學同學。說到小學,落飛有清晰映像的早已沒有幾個。他也隻是一個模糊的側影,總是坐在教室最後的角落裏,一節課可以畫出一幅軍事戰場,一個課間可以講述一場小型戰爭。他和落飛同月同日生,比落飛整整大一歲。他爺爺是畫家,他以後也會是畫家。他最喜歡軍事,喜歡畫軍事,喜歡看軍事,喜歡模擬軍事。但是他曾用平靜又堅定的眼神直視著老師,說“你再叫我寫作業我就跳樓。”那眼神是如此的空洞,如此的寂寥,似乎有一種黑洞般的吸力,將所有興奮都奪走。落飛曾經那麼欣喜的看過他與男生們畫著軍艦飛機“指揮作戰”,曾經看著他將一整頁草稿紙填上陸軍部隊及槍支彈藥,看著他熱切的有著熊熊火焰的瞳孔……轉而當他麵對老師時,他眼中隻有純黑。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反差。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熾熱與那樣的寒冷。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神光與那樣的空洞。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才華與那樣的厭惡。
落飛曾一遍又一遍的質問自己,質問身為“好學生”的自己,質問身為一個妄想努力討好老師的“有進取心”的學——是不是你們這類的禍胎助長了老師的刻薄,促進了理所當然的無條件學習,是不是你們將他這一類原本熠熠生輝的孩子逼入如此絕境。
沒有結果。
活生生對創新活力扼殺!
思緒纏繞交錯著從時間的縫隙中遊動回來,甩甩它那任然沾濕的回憶末梢,悄悄收斂了起來。時針無言,恪守著他的腳步,堅絕不留情麵。落飛也常常看著時鍾滴答,什麼都不能影響它,無法改變它。哲學家說時間是獨立於空間的思維有向無限線,它不因三維空間裏發生的任何事件而改變。時間真的很強大,強大到可以使生死之交成為幹戈相見的仇敵,可以使傳奇神話淪落為鄙俗之人的談資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