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貪圖享受了,害怕生老病死了,可……打印社畢竟是女兒的營生,是這個家的希望,更是小英唯一的希望。要是因為自己生病,連大閨女辛苦好幾年才撐起的家事兒都搭進去,這……這……李達心裏很糾結,千般不忍心,萬種懊惱悔恨,卻始終無法彙成那句‘放棄治療’。
良心和貪婪的對峙,生與死的對決。
病房門由外推開,胡建軍和郝晶瑩兩口子麵帶笑容走了進來。郝晶瑩手裏還拎了一個西瓜。要不是為了那千萬家財,慈祥的郝大媽連這6塊多錢都舍不得花。
李達住的是最便宜的六人間,屋裏擠滿了病號和陪床,人來人往出出進進早就習慣了,眼神根本沒往那邊瞥。直到胡建軍坐到旁邊開口說話,李達才驚訝的發現,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自己前一刻還在心裏咒罵這個禍害了自己一家子的罪魁禍首,沒想到剛念叨了沒一會,被詛咒的這個家夥竟然跑到自己眼前來了。
“哎,你這大忙人咋過來了?真是難得啊。”可憐李達這個曾經的老實人,經過幾年酒精熏陶和尼古丁麻痹,現在也學會了冷嘲熱諷。
“前幾天出了趟遠門,剛回來就聽說你住院了,這不,我跟嫂子就買了點東西過來看看你。身子咋樣啊?”胡建軍不以為意,嗯,其實是故意裝傻,要不然咋滴,還真要跟他激將起來?鬧僵了那片金燦燦的地皮,自己還想不想拿到手了。
“唉,我這也沒啥大毛病,養兩天就出院了。”李達不想多說自己的病情,這就是先下自己心裏最深的痛啊。
“其實呢,咱哥倆當初也是一個班子的戰友,現在看你這樣,我這心裏也真不好受。”胡建軍歎息著打起了感情牌,當年李達所屬的廠棚歸胡建軍負責,此刻胡建軍這麼說,也勉強在理。隻是李達的組長是非官方的,說‘一個班子’就有點抬舉的意思了。
李達嘴角挑了挑,皮笑肉不笑的應付了一下。
“前兩天梅子去我那邊借錢,正好我不在家,你嫂子手裏也沒多少錢,這事當時也沒辦好,老李你別見怪啊。”胡建軍拍了拍李達的手腕,悔不自已的解釋道:“剛才在電梯裏我還怪你嫂子呢,你說這娘們吧,辦事就是墨跡,住院治病這麼大的事兒,哪能拖啊。我就算不在家,打個電話我把錢彙過來也就是了,咱們也都這大把年紀了,健康第一位嘛。”
李達心道不對啊,聽你這話,前兩天去跟你借錢沒借給,那自己現在住院哪兒來的錢?念頭剛起,便立刻有些激動,問道:“梅子去找你們家借錢了?這事她沒跟我說啊。”
李達終於開口,合計著此刻又該郝大媽出場解釋了。郝晶瑩也很惺惺作態,起身扒拉了幾下吊瓶:“這滴答的是不是太快了,聽人說要是滴的太快影響吸收呢……要說梅子借錢這事兒啊,也怪我糊……”郝大媽端起社區工作訓練的老媽媽嘴皮子,將路上跟胡建軍合計的說辭說了出來。
三分真七分假的說辭自然是沒法欺騙始終,反正胡建軍兩口子的意思也就是忽悠這一兩天,最好是就忽悠這一下午。等地皮買賣協議簽了,趕緊打電話叫人來公正,完了即便再穿幫也就沒事兒了。到時候自己搖身一變成了千萬富翁,關他這一家子社會下層苦哈哈怎麼埋怨呢。
“行了,這都過去的事就不提了。”胡建軍察言觀色,看情況差不多了,及時打住說的興起的郝晶瑩,總結性發言:“老李啊,你看這麼滴吧。咱們老哥倆這些年同事我也不能眼看著你生病不管,這兩年呢我也攢了點錢,也不說借你錢了,說句良心話,當初咱們水泥廠破產遣散的時候,我老胡確實有點對不住你李達,今天給我個機會彌補下我當年的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