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帝都新蘭
是夜。
正是十五。
一輪明月肆無忌憚的掛在潑墨般黑透了的蒼穹之中,在四周璀璨群星的陪襯下,它顯得格外的醒目。不過此時此刻,它正在安靜的沉溺夢鄉做著美夢,似乎沒有注意到人間的異樣,也沒有嗅到從人間傳來的一絲絲似有似無的血腥氣息。
“天有祥瑞,福澤天啟。南宮一族,居功自傲,結黨營私,圖謀不軌,朕心痛惜,今判平南侯南宮則削去侯位,貶為庶民,另鞭屍一百,以儆效尤。貴妃南宮氏,出言不遜,愧對中宮,今判爾鴆酒一杯,即刻執行!郡主南宮淺薰,德行有失,今判其白綾一條,沒收全部土地私產,奴仆盡數充公變賣,發配邊疆,欽此”
坐在地上的貴妃南宮霞已經傻了,她一雙仿佛能夠奪人魂魄的鳳眸之間的一顆朱砂痣此時此刻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了來,盡顯陰森可怖。今日來的,不該是她封後的詔書嗎?!慕容常昨日明明答應過她封她為後的嗎!?為何今日卻要下旨將南宮一族滅族!?憑什麼!?這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她的兄長,她那十歲起就開始率兵出征為國殺敵到最後血染疆場馬革裹屍的兄長,今日居然,被削去了侯位,還要受到鞭屍一百的羞辱!?不,這不可以!
南宮霞原本精致光滑的發髻盡數散落,那上頭的鳳冠也已被人草率的匆匆取下,重重的墜下地麵,就像是此時此刻她的心一樣,已經沉入了深淵和大海。她身上的綾羅綢緞也已淩亂不堪,整個人好像不是馳騁後宮十多年,吃人不吐骨頭的貴妃南宮氏,倒像是,被打入冷宮的瘋婦。
她看著麵前麵容冷峻的南帝慕容常,那曾是她此生最愛的男子。這個男子,昨日還甜言蜜語的承諾她會封她為後,今日就下了旨意滅她全族,那個男子昨日還承諾她會封她的兒子做太子,可今日呢?全部都是煙雲。
她顧不得自己儀容已亂,掙脫開了束縛了她雙手的侍衛,狼狽的爬到了慕容常腳下。一雙染了蔻丹的手死死的抓住慕容常身上明黃色龍袍的袍角,哭喊道,“陛下,陛下…臣妾做錯了什麼!?您要滅臣妾一族來泄恨!?陛下!您要將臣妾如何也好,萬請陛下切莫羞辱臣妾兄長!陛下!”
慕容常看著自己寵了十多年的女人如今卑微的拽著自己的袍角哭喊哀求,也許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南宮霞那雙手上染著朱色的蔻丹,那是從前他親手給她染上的。他說她的手很好看,可此時此刻,這雙手恐怕是這世間最為惡毒恐怖的手了吧!
慕容常寒眉一凝,南宮一族就算如今人丁稀少,可也樹大招風,太子少師上官恒已在自己麵前多次進諫,要在某個恰當的時機處置了這一群潛在的威脅。慕容常又不是傻子,他看得出來,上官恒或許實在發泄個人恩怨,也或許是進諫。不管是什麼目的,反正他自己想要處置南宮一族的願望已經很久了,今天是個好機會。
然後,他一腳踢開了還在哭鬧的南宮霞,厲聲斥責,“放肆!朕要如何處置,還輪不到你這個後宮婦人來管!此等刁婦,怎陪繼續待在朕身邊!?還不快拉下去!?”
南宮霞這下子,是徹底地絕望了。她看著自己被侍衛拉了下去,這個男人一句也沒有要寬恕她的意思,什麼所謂的夫妻情分,在慕容常的野心麵前,一文錢不值,可他不是已經成為皇帝了麼!?他還想要什麼!?莫非,是利用南宮一族的勢力登上皇位之後就四處忌憚,今日終於挑的到好時候了麼!?
南宮霞突然放聲大笑,笑聲充滿了悲涼和嘲諷,她似乎是在嘲諷自己一族,也似乎是在嘲諷慕容常的刻薄寡恩,她的朱唇輕啟,吐出了一串極其惡毒的字眼,“哈哈哈…慕容常,你今日忘恩負義滅我一族辱我兄長,那我便以一族的鮮血詛咒你!自今日起,你絕對活不過三年了!哈哈哈!我南宮霞就在陰曹地府等著你!哈哈哈!到時候我要看你受盡地獄之火的審判和懲罰!哈哈哈…”
慕容常暴怒,剛想出聲再加上一道刑罰,南宮霞的身軀卻已經無聲的淹沒在黑夜裏…
淺薰看著麵前案上的白綾時,正是南宮霞行刑後的一炷香的時間後,聽太監宣讀完聖旨之後,並沒有過於激烈的動作,她隻是淺淺微笑,她表情都藏在麵紗之下,誰都看不清楚。麵紗下的朱唇輕啟,清冷如月的嗓音緩緩響起,隻有一句,“姑姑如何了?”
是的,她不曾管別人,第一瞬間想到的便是南宮霞。
身旁的太監嗓音尖銳也略帶諷刺意味,似乎是在炫耀什麼,“貴妃,已於一炷香前,去了”
淺薰挑了挑修長纖細的眉,唇邊似笑非笑,說的話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也似乎是說給旁人聽的,“動作還真是利落”
世人皆知,她相貌平平,臉上有一道狹長猙獰的刀痕,不得已才用麵紗遮掩,卻不知,那不過是姑姑為了保她不入宮,給她戴上的人皮麵具,掩下了她的傾世容顏。諷刺的是,直到她臨死也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