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半(1 / 2)

正統八年春日的這一天,陽光很好,窗明幾淨,林氏清楚地聽到李廷說,他想要看她的病狀。

林氏不說話,隻是拎起茶壺往杯子倒茶。

現在醫生基本是男性,講究男女有別,女子是有病難醫,民間有流傳“寧治十男子,不治一女人”的說法。林氏的病有一症是月經澀少,她將婦女貞潔看得很重要,對此事她向來是羞於啟齒。雖然曾找了大夫來看,也是隨口敷衍,不敢交代清楚病狀,病自然是越拖越嚴重。

李廷學醫才多久,她不認為李廷醫術能高到什麼地方去,當然也不願李廷為她看病。

林氏抬頭看了李廷一眼,考慮怎麼和李廷說。畢竟她是想將李廷過繼自己的足下,拒絕自然要委婉些。片刻之後,林氏搖頭失笑道:“好孩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這是疑難雜病了,不是你能治好的。”

李廷料得林氏會這般說,道:“母親可讓我試下診脈?”

林氏聽了端詳李廷一會兒,方才點了點頭,又將小手帕蓋在手腕上。如此一來,李廷診脈的時候便隻能隔著手帕。李廷對此有些無奈,林氏骨子裏還是很傳統的婦女,深知男女之別。但看見林氏垂下眼睫等候他,臉龐有著病態的蒼白,又有幾分像是李惜兒,有別樣的美麗。

李廷此刻倒沒有別的想法,安靜地給林氏診脈,隻得出她脈虛脈細。診療有望、聞、問、切即所謂的“四診”,他隻能勉強做到其二,他想要治好林氏,主要障礙就是林氏的不配合,林氏對於男女之別忌諱莫深,這真讓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李廷抬眸看著林氏,欲言又止。

林氏見李廷似乎還有話說,便笑道:“好了,也鬧夠了。我這病你不要多管。”

李廷早料到是這樣,想想也罷,這些日子他來林氏這裏,一直在觀察林氏情況,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好不容易關係親近許多,才提出了診脈,沒想到還是沒轍。

不過李廷並不是沒有辦法,直接不行就迂回著來,林氏的貼身丫鬟應該對林氏的病狀了解得十分透徹,可以讓他更了解林氏的病症。總有辦法讓林氏不被病魔折磨。

林氏看李廷不說話,微微一笑,想了想是不是該告訴李廷她心裏的心思——她是想將他過繼到足下來。然後她看著這少年郎的眼睛,那眼睛烏黑清亮,幹淨得不像話,倒像是早了解她的想法。

林氏實在喜歡他這份恬靜,輕歎一聲,款款蓮步,逶迤到窗前,靜靜望著窗外孤零零的假山池水。

她走路的時候,李廷不免看了她的三寸金蓮,不知作何言語,這林氏的品性真的值得立牌坊,但他不太喜歡這古代的牌坊。林氏在那自顧自說:“昨晚我聽蘭香說,那朱炎恒似乎對你頗為看重?他特地在李老太太麵前讚揚了你,說你風度不凡,好像全府上下的年輕人,就你得到了他的讚美。”

李廷笑了笑。

聽起來的確是這樣,不過李廷知道,朱儀更多的是喜歡他妹妹罷了,那天朱儀對妹妹的關注,已經讓李廷有些提防。朱儀所謂的品貌才學在他看來無足掛齒,何況成國公在土木堡之變下場並不好,所以他並不想和朱儀走得太近了。

但是林氏話語裏對朱儀頗為讚揚,聽她又說道:“按時間來看,炎恒和老爺不日就要啟程入京。”

李廷點頭道:“這我知道。”

林氏扭頭看了李廷一眼,心想李廷怕是也不在意父親是否進京。不過李岩去京城,怕又是一年見不了麵,過繼之事至少要一年後再說了,到時候誰知又是怎樣的光景。她憂慮的是,她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吃了藥也未見起效,又想起《節婦》上所說那一位乳上生瘡潰爛的寡婦馬氏,由於拒絕男醫生治療,最終喪命,難不成她也要有如此命運?

死,她是不怕的。

她早年失去過長女,經曆了憂思悲恐,心情常年抑鬱,身體時常犯病,什麼病也都習慣了。她對李岩沒什麼感情,於人世實在是沒什麼眷念,要不是有個小惜兒需要照顧,哪裏堅持得了現在。

李岩是小惜兒的父親,卻少有親近之舉,這是她心中之痛,然後今年李岩又要離開家,不曾來和小惜兒玩耍,為什麼會這樣?

林氏沉默了片刻,忽然說:“廷兒,我有件事要與你商量。”

李廷怔了怔,道:“母親請說。”

林氏看著窗外的樹蔭,輕聲說:“你聽說過過繼吧?自己無子而以他人之子為子。”

李廷早已將林氏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隻是沒有想到林氏忽然提出來。

林氏看了李廷一眼,笑著道:“我們二房一直以來沒有嫡長子,也是母親還健在,才一直沒有什麼事,但是我們李家遲早要分家的,少不了有人要覬覦我家產。我們雖然是二房,但論李家中你父輩的能力,還是你父親比你大伯強,如今在朝廷做官,也算有了不小的勢力。所以,我們二房自然要有嫡長子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