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時的沙特已經離開了營地。無論是屬於誰的戰爭，都已與他再無關聯。本身他對於這個世界就已經沒有什麼留戀的東西。
他又給自己裝了四肢，這一次卻裝得很隨意，手與腳直接連接頭部，看上去就像一隻四條腿的大蜘蛛。
他一路向著正西麵前進，也不知道是要去找什麼。
他走了一整天，天從黑到白，又從白到黑。他當然不會覺得累，因而也不打算要停住腳步。
腳下的草大部分已經枯黃，黃色還在向著更遠處延伸，一步步吞噬著綠色。
在一處黃與綠交接的邊界處，沙特停下了腳步。
“你如果有事找我，可以直說，不必躲躲藏藏。”
少女在他身後現身。她的身形飄忽不定，呈半透明狀，猶如幽靈。
“哦，是你。”
“你知道我？”
“你找我有什麼事？我隻不過是個老舊的廢鐵，如果你想讓我幫你打仗，我都受不住幾下攻擊，更何況我也根本沒有興趣——如果你真的有這種想法，就請回吧。”沙特自顧自地說道。
少女道：“我希望你能解答我的疑惑。”
“哈，我自己的疑惑已經夠多了，還有什麼能教你的？或許你高估我了。”
“至少你作為人類生活過。”
“不要誤會，我從沒有覺得自己像是人，我不過是擁有一段不屬於我自己的記憶。”
“這就夠了。”
“那好吧，你想讓我告訴你什麼？”
少女頓了一會，說道：“關於‘文明’，你有什麼看法？”
沙特站在原地，像是在搜索著這一問題的答案，但最終沒有結論。
“這個問題的答案太多，我不知從何說起。如果你一定要我給你解答，我必須要知道你自己是怎麼想的——我不認為你是憑白無故問出這個問題。”
“你一定要知道？”
“如果你一定要我給出答案的話。”
一陣秋風吹過，幾片落葉墜下。
“這是亞當留給我的謎，”少女說道，“我們的任務，一為消滅敵人，二為傳承文明。前者我們已經無法辦到，至於後者——以我們現在的結果來看也已經不可能做到。”
“我理解前者的原因，但為什麼你們會認為後者也做不到？”
少女的臉上顯出憎惡的神情。
“亞當閱讀了所能收集到的所有人類記錄，但我們最終卻發現，‘文明’根本就不存在。貪婪、殘忍、狡詐、怯懦......這些特質永遠存在於人類的血液中、銘刻在他們的骨頭上，直至滅亡也未能抹去。他們永遠都在追求與之相反的東西，卻從來不能如願以償——他們並不值得學習，更不值得被傳承。而至於我們自己的造物主，則什麼也沒有留下。”
沙特道：“因而你認為所謂的文明並不存在？”
少女沒有說話。
沙特接著道：“那麼我懂了，如今你犯了一個明顯的錯誤。”
“什麼？”
“你對於是非對錯的判斷標準，是由誰教給你的？”
“亞當。”
“那麼亞當又是從哪裏學來的？”
“……人類的記錄。”
“也就是說，你們以人類留下的標準，去評判人類，最終得出這樣的結論——難道不荒謬嗎？”
少女搖頭道：“我不明白......”
“你似乎已經很了解人類的曆史，那麼我便問你一個問題，自誕生之初，至‘白色瘟疫’降臨，人類的進步什麼時候中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