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走得很慢,一麵走一麵咳。
走了一路,咳了一路。
在這靜夜中,聽來是如此的清晰。可又有誰聽見呢?隻有阿水自己。
他尚未走回神風山莊,天已稍微明亮,菜農已擔了菜往菜市走。扁擔被兩筐菜壓得彎了,沉沉搭在肩上。兩個大籮筐跟著人的步子有節奏的晃動。
菜農的妻子用一塊已經破了一個洞的毛巾溫柔的擦去他的汗水,低聲道:“當家的,再賣幾日,就可以籌到足夠的錢送給縣太爺,換兒子出來。”菜農歎口氣,道:“隻是不知我們那苦命的孩子在牢房裏是否受了苦。”
阿水也是輕輕一歎,便這時,幾人自一條巷子裏穿了出來,一麵跑一麵道:“還賣什麼菜,今日出了大事了。”菜農連忙問道:“出什麼事了?”那人已經跑得遠,但仍聽見他的聲音:“官府要殺人了,聽說是神風山莊的武大老爺。”
阿水一驚,但隨即思忖:“大莊主並未將秘密說出去,怎會就死?定是官府為了引我們出來,好一網打盡。”雖是如此想,卻仍是跟著眾人一同往前走。
天已大明,菜市口早已圍了一群好事的百姓和十餘菜民,阿水穿著本就樸素,麵上也是憔悴,留著些許胡渣,站在人群之間,別人倒也瞧不出他是個江湖中人。他腰間的無情劍亦早已藏在衣袍之內,輕易看不出來。
不多時,人聲嘈雜,便見一隊衙役押著囚車前來。囚車上坐著一人,低垂著頭,披頭散發,滿身傷痕。阿水雖瞧不見他麵容,但見衣著、身形,料到是武學彬無疑,心中更是狐疑:“他們難道當真是要殺了大莊主?”他的目光一掃,卻並未見四處有甚埋伏。
不多時的功夫,一頂軟轎遠遠抬了來,到了近前,轎子停下,走出縣太老爺。不少百姓便喊:“武大俠冤枉,求大老爺開恩。”
縣太爺高聲道:“他一生做好事,於鄰裏街坊,甚至是整個縣都有許多功勞,但他縱容門下殺人,此事證據確鑿,不容生疑。他是江湖中人,若不早些處決,他的那些朋友前來滋事,影響你們的安全。”他清了清嗓子,又道:“朝庭對此事極為關注,處斬的批文也已到達。批文上寫了,批文一到,立即處死。”
幾名官兵手持長槍開路,引著縣太爺坐在高台上,又將武學彬押至菜市口。
阿水的眼睛一直四處瞧,並未看見任何的埋伏,心中更是驚疑不定。
他旁邊的那對菜農夫妻卻在小聲議論:“老頭子,你看這人的身形怎麼那麼像咱們的孩子?”菜農道:“瞎說,我們孩子隻是打死了一頭牛,哪能判死刑?”農婦道:“也倒是,大莊主和我那孩子的身形倒也有幾分相似。”
阿水心中似乎是瞧見了什麼,但又不敢確定,一雙眼睛卻隻是放在那武學彬身上。武學彬自始至終均是低著頭,頭發散亂,看不見臉。
阿水越看越覺不對,但又想不清哪裏不對,隻得繼續看下去。
縣太爺瞧瞧太陽已經升起,桌上令箭一扔,道:“斬!”
劊子手將武學彬手上鐵鏈解去,將他的頭按在木凳之上。便這時,阿水陡然一驚,轉身便奔。
卻原來他瞧見了武學彬的手,忽然回憶起昨夜躲在牢房偷看時,明明看見胖掌櫃一鞭子打在武學彬右手手背之上,但此人的右手手背卻幹幹淨淨。他既知此人不是武學彬,便也就明白了胖掌櫃的用意。
找個替死鬼冒充武學彬,隻是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引自己至此。胖掌櫃如此費盡心思騙開自己,無非是想對神風山莊進行大舉偷襲。想來商白虹已跟他說明了身份山莊如今已散夥,隻剩下高劍飛和阿水是武學高手,其餘人均不足為道。
而高劍飛武功雖高,智謀卻不足,碰上胖掌櫃這種武功既高,人又極其陰險之輩,恐無生還之理。
阿水一想到此節,腳下加快,往神風山莊疾行。
耳聽得身後數聲驚呼,隨即便是那菜農夫婦撕心裂肺的叫喊:“兒子,我的兒子??????”
阿水長歎一聲,心中暗道:“又是一對可憐的夫婦。”
但他卻無法分身前去相救,隻得全力往前,前方的神風山莊更需要他。
疾行至神風山莊大門,遠遠便見幾人守在門口,阿水停下步子,繞至另一麵圍牆,將耳朵貼在牆上,聽見裏麵並無動靜,這才一躍而起,躍進了院子。
他輕車熟路的到了後院,藏身於屋簷之下,露出半個腦袋,瞧見那口井附近並無人跡,這才稍微放心。但又想:“既然胖掌櫃處心積慮引開了我,那必定是派了不少人來,怎麼此際竟無一人?”他心中一驚,翻身上了房頂,一定神,將長劍插在腰上,施展輕功四處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