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未來的她的孩子,拉弟心情更加舒展,可這舒展的心情卻因為一個電話而象坐了過山車還沒來得及睜眼看一下高處的美景,便風馳電掣般再次跌入穀底。
“拉弟,你回家來一趟吧,你親媽來找你了。”是母親的電話,確切地說是她的養母的電話。
她咬咬唇,拿了手機躲到洗手間裏,“媽,你不是說我是你親生的嗎?
”拉弟想起小時候的那次,母親一下又一下拿著要比她兩根手指還要粗的木棍狠狠抽著她的屁股和大腿,咬牙切齒地說她就是她親生的,那一次她的下半身的青紫近一個月才褪掉,當時陳龍陳鳳都被嚇得大哭,從此她再也不敢提自己不是母親親生的這件事情。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拉弟,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嗎?”
“我不知道,我沒什麼親媽,我還在上班,我掛了。”拉弟發狠地掛了電話,眼淚止不住掉了下來。
晚上,拉弟再次接到母親的電話。“媽,你啥都別說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出現,現在想著來認我?她早幹嘛去了?生下我,又不要我,我是不會認她的。”
“拉弟,你聽我說,你親媽她……她當年也是沒辦法,才把你送人的。她現在也後悔了,而且她得了絕症,可能活不了多久。她也就是最後了了心願……”
“哈,原來是得了絕症,原來是快要死了,如果她健健康康的,不會想起這世上還有個我吧。”
“……拉弟,她現在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她說了,隻要你認她,她就給咱家在縣城買套房子……你也知道,咱家這條件,哪有錢買房,這沒房子,小龍將來也不好娶媳婦……”
一個要認她,是因為得了絕症,命不久矣。一個要讓她認親媽,是因為可以換來一套房子。這算什麼,她又算什麼?
“拉弟,媽養了你二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當可憐我……”可憐,誰來可憐她?
她心裏有個地方在痛,很痛很痛。
可是誰來知道她的痛呢?
她拿起電話打給陳錢,可是電話那頭一個機械的女聲在回答“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拉弟憋了一肚子的話,又不得不重新咽了回去。
最近這段時間,陳錢和她的聯係越來越少,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
小麗還沒下班,拉弟此時迫切地想要找個傾訴對象。她打了車,直奔陳錢的住所。
陳錢租住在市區一橦某倒閉國企的七零年代建造的單元樓裏,原來是和他一個大學同學合租。那個同學結婚以後,這裏就隻有陳錢一個人住了。好幾次他都提過讓拉弟搬過去,隻是拉弟一直都沒有答應。拉弟始終究是過不了她自己的那道心理關。
小區裏唯一的綠化便是路兩旁那些或粗或細的垂柳,在暗夜裏的風中搖來擺去,怎麼看都透著股陰森可怖。樓層因年代久遠,青灰的水泥牆皮大都已經脫落,牆體因地麵塌陷已經布了不少裂痕,顯然己屬危房之列。原本的住戶們很多都已搬走,偶爾有幾間會以低價租給諸如象陳錢這類的外來打工者。所以雖已近夏夜小區裏卻沒有什麼行人。隔得老遠的昏黃的路燈,也仿若一個個垂死的老者,苟延殘喘著。
陳錢住在四樓,拉弟抬頭望望,窗口亮著燈,看來陳錢在家。她走進黑暗的樓梯間,用力地發出聲響,樓道裏的聲控燈總是快速地亮了,又快速地熄滅,象極了電視裏演得鬼火。拉弟不得不狠狠地跺腳,以至那燈光持續地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