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禾的奶奶八十多歲了,眼睛有點花。腿腳也不方便。所以隻有十歲的孫小禾卻已經是做家務的一把好手了。心靈手巧的孫小會做很多拿手好菜,尤其是她做的煎餅,隔著老遠,就香氣撲鼻,讓人垂涎。
陳拉弟每每看到孫小禾拿著麵粉舀到一個外麵描著金魚戲水的糖瓷盆裏。然後拿筷子一邊攪拌,一邊舀了涼水進去。待麵粉攪成稀糊狀,撒入鹽和蔥花。然後盛了滿滿一湯勺,倒入正在爐子上沾了麻油的凸肚子的鐵鏊子上,然後一張充滿了誘人香味的金色的麵餅就出鍋了。拉弟不得不心生佩服。暗讚不已。
孫小禾從小沒媽,聽她奶奶講,她媽在生下她滿月後就離家出走,一去不返。所以她一直是和奶奶爸爸相依為命,孫小禾的爸爸在縣城裏上班是吃公家飯的,所以孫小禾家的條件在村裏還算得上不錯,可以每天吃到大米白麵。不象陳拉弟家,一年四季早晚兩頓玉米麵糊糊。晚上吃飽喝足後,三人睡在孫小禾家鋪了很厚的床墊的炕上,“我做的餅好吃嗎?”孫小禾問道。
“好吃。”武花花,陳拉弟異口同聲。“好吃就以後常來吃。不過就算你們常來,也來不了幾天了。”說完,孫小禾歎了口氣。
“為啥?”陳拉弟、武花花俱是一驚。
“我爸馬上要娶老婆了。上個星期天,那個女人來我家了,我嬸子,我奶奶非要讓我管她叫媽。可是我真的叫不出口。她不是我媽,我沒媽,我連我親媽長啥樣都不知道。我奶奶說我長得很象我媽,可是我一點都不想象她,生下我,又扔下我就走了,算什麼親媽。我恨她。”孫小禾的語氣裏充滿了悲傷,眼眶裏溢滿了淚水。
“我也恨我媽。”在黑暗裏的武花花說,“為什麼她要改嫁。不嫁會死嗎?她走得那天,我拽著她的腿,哭著不讓她走。我說我可以不穿新衣服,不上學,再過幾年,我可以去城裏打工,掙錢養她,養弟弟。可是她還是甩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我一個人睡在那個屋頂有好多老鼠跑來跑去的房間裏,我每天晚上會嚇得睡不著覺,我很怕那些老鼠會從那個已經破了很多洞的天花板上掉下來,掉到我的臉上。我還整天怕被我的姨夫欺負,要是那樣的話,我想我都不能活了。”
“拉弟,你呢,你恨你媽嗎?”
恨嗎?拉弟從記事起,村裏的一堆男孩子便經常追著她喊,說她是拉圾堆裏撿來的。她剛開始以為別人是瞎說的,還和那些男孩子打架,有時也會打得頭破血流。可是到後來,她上學了,她的同班同學都告訴她,她真得不是她媽親生的,她於是回家便拿了鏡子左照右照,果然,不論是眼睛,鼻子,嘴巴。她既不象爸爸,也不象媽媽。她終於意識到她可能真得不是爸媽的孩子,她的女同學們都有很好聽的名字,比如花呀,麗呀,豔呀,隻有她叫得那麼難聽——陳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