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啟程了(1 / 2)

艾苦拉開轎帷,眼前是一片蒼涼的荒地,還有早生厭倦的平原。同行者如螻蟻前行,像是草原上的褐色罅隙。

領隊的異國人肅穆地領隊,他們比時間還遙遠的目光深情地灑在遠方,似乎那裏是居住著海倫的特洛伊;跟隨的同鄉人低頭跟隨,俯視著麵前的小草地,似乎在找比他們更渺小的東西。

艾苦別開臉,放下了帷幕。

故事的開端要從幾年前說起。

艾苦生活在大清王朝東部沿海的一個小鎮上,在蘇杭下,靠近琉球。鎮中居民多以捕魚為生,生活較為拮據。一天,從人們日日操勞的大海上駛來一龐然大物。洗衣的老嫗說不清那是什麼,像吞吐著東海龍王的怒氣,散發著大火襲來時的黑煙——總之是個令人哆嗦的噩耗,哆嗦得老人甩開了衣簍子,使喚著小腳,踉蹌撞上漁夫的破網,癱倒在地上,床上,再回到了土地裏。

其實這個看上去如此邪門的東西並沒有那麼可怕,相反,那是小鎮幾百年修來的福分——它裝載著不同膚色的異國人,怪談似的物件,不計其數的珠寶,來到這個紅蓮繁到累贅的地方,傳教。建教堂,誦經文,悄悄改變這裏的每一寸土地。

領頭的名為沃夫森,是一位古稀之年的高人,半白的頭發,灰色眼瞳,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似有通靈的本領。他說,他是個語言學家,但沒人懂那是什麼。堂堂大清子民最愛幹的就是求神祈福,沒多久,百姓們便和這些所謂的上帝的牧羊人不謀而合,尖頂式建築拔地而起,大家樂不思蜀,紛紛將唐古拉山的清泉澆灌著越洋的天使們,使之在異國的土地上不會有思鄉之苦。

悠悠大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哪裏去了?金剛怒目,菩薩低眉,菩提樹下虔誠的信徒哪裏去了?反對之人其實大有人在。例如那些隱居山林的出世高人,身處鬧市卻宏誌在懷的儒生,抑或身心都入世已深的市儈之人。艾苦家不遠處有位林先生就是代表,當然文人自有他的風度,不會像死了娘的劉記殺豬匠一樣指名罵姓,揣著兩刀,提起大捆棓穀稈子殺進教堂,林先生靈光一動,濃墨揮灑,氣宇排奡的大作便出,既有隱喻又不失氣概,然後會心一笑,命小廝傳抄幾份,贈與貴人品讀,便是泄憤了。當然,文化人不單隻有一招,也有豪邁派,以怒指千夫的氣概在教會門前甩腦袋,再丟下一句:“烏托邦!”

人們問:“‘烏托邦’是什麼?”

先生不語,隻用眼角乜了一下,立了立領,輕蔑輕道:“這都不

知。”揚長離去。也許還嘀咕著“孺子不可教”,可惜聲音太小,沒人聽見;湊近點,還沒聽到。再也沒聽到了。

艾老板是滿人,原姓氏大多人記不清了,隻是簡稱艾老板。他僅有一位正妻,有二子女,精珠算,又一身文人氣質,經營著一家香料坊,妻子是藥房女子,大女子艾苦,年方二八,小兒艾卿,周歲而已。他是個好人,眾所周知;他不喜那些傳教士,明眼人也能看出來。

艾苦也看不慣那些家夥,但謹遵父親教導,生意之人要識時務,正因為蠻夷子的關係,她家的生意才如此興隆,富得流油後,再做起絲綢買賣,這可好,更銷得。

幾年下來,原以捕魚為主業的偏僻小鎮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發展起來,變成以異教為名號的蓬萊島,大家都對這個天主教深信不疑,本以為會繼續如火如荼的發展,不料沃夫森卻突然通知,神的誕辰將至,教皇命其帶隊歸去,他們將離開這片盎然大地。

小鎮頓時炸開了鍋,比見六月飄雪,三年大旱還驚慌,像是路西法再世,大到衙門,小到叫花子,無不仰天長泣,渾身中邪,嚴重的甚至臥床不起……

最後還是聰明的沃夫森想到了辦法:讓大清的信徒一起搬遷,讓黃皮膚的教友回到最接近上帝的地方。

真是個好辦法——艾苦在心裏冷笑道,可就是有那麼多瘋狂的人迫不及待地嚐試,就連她的父親,艾老板也有出境的想法。

艾苦著實嚇了一跳,自己那清高智慧的父親居然也會有這麼瘋狂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