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十三)(1 / 1)

(十三)

我靜坐在床鋪下的椅子上,望著打開了開關卻未點亮的台燈——這時還沒有通上電。我透過一片片灰色堆砌成的空氣盯著牆壁。看得它發毛,我也發毛,便伸手摳下了一塊凸起的牆皮。沒關係,等會把它弄到角落裏大媽就不會管了。我機械地清著指縫間的碳酸氫鈣,這個寢室在六點前到底還是屬於靜寂的。

我揪起一小塊大腿上的肉,狠狠地掐下去,一股不太強烈的沉悶的痛感從那兒傳來。遠不及被蚊子叮咬的疼痛,但它起碼也算得上是個悶雷,爆炸了,總是有地方該被破壞的。

之前那個夢意味著什麼,為什麼我最近頭次做夢就給了我這麼個待遇。就沒有諸如回歸禮包之類的東西嗎。是不會有的,有個聲音在悶雷爆炸的地方告訴我。但它這麼殘忍,這麼血腥,究竟是我選擇了夢,還是夢主動迎接了我。我為什麼會有這種下場,我不是該無所不能的嗎,我不甘心。

我突然覺得眼皮上像是吊了兩串砝碼一樣。我企圖憑借意誌來強撐,畢竟我打算等會就直接走了。但可笑的是,一部分意誌倒戈了,就在剛才。它們告訴我,讓自己輕鬆一點,不要再抗拒了。於是眼睛就不自覺地閉上了,腦中也像是漩渦在不停地打轉,像是一碗漿糊,並且越來越粘稠了,終於它攪拌不動了。

閉上眼睛,黑色它隱隱發熱,暗紅湧動。

我是在鍾新贍的推搡下才醒來的。

“哇,老王,你怎麼在這裏睡,昨天你沒上床?”鍾新贍問。

“嗯?我是醒來之後又下來了,可能醒太早了。”我忘了下另兩張空蕩蕩的床位,問,“現在幾點了?”

“六點五十了,沒時間吃早飯了。而且今天還要早鍛煉。好在寧凱認識人多,他會幫我們搞定的。”

“他人呢?他憑什麼沒有睡到最晚?”

“他昨晚發現這個禮拜值周的人他都不怎麼熟,所以就先溜了。被史**罵了不可怕,讓他抓住把柄才可怕對吧。”

“嗬,這個學校還有他不熟的人。”我帶上門,當門關上的時候,那一聲“哐當”震得我耳膜隱隱作痛,那一瞬間,我仿佛同我的身體和這個世界剝離開來了。

“小子,還不走!”那個醜陋的中老年婦女,正側著臉,撇著眼,插著腰站在樓梯口。這是很不巧的,因為我們一向不願意去和她交流。我們的那個英勇的班管吳凱軒每次從她哪裏回來都是一陣牢騷,不過之後他就習慣了,也就回來咒罵她幾句。

最近聽說隔壁班,有位人民的勇者,他竟然敢直麵寢室大媽,據說是把她給痛罵了一頓。當時聽了他的事跡之後,我們一棟樓的人都心潮澎湃,都想去挑戰一下這個艱巨的任務,但最後也隻是把它放在嘴上供著。用教科書裏的話來說,這是吐出了口水反抗學校的第一發。

“老師好。”我和鍾新贍異口同聲地說,之後就匆匆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