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唐憂本來的身份,所以唐軒教女,講究寬嚴並濟,雖在一些大方向上寸步不讓,但平常都把唐憂當個朋友對待的。家裏有什麼事,平常也不會瞞著唐憂。所以一聽父親提起吳叔叔,她就馬上想到了吳明。唐軒擔任南陽省督以來,兩家雖多年不曾來往。但父親書房的桌案上,卻放了厚厚一疊書信,其中大半來自中西狼帳。
由此可見,吳叔叔是父親最重要的朋友,沒有之一。這不關乎仕途,僅是私交。
可吳叔叔和咱家關係再好,論與自己的遠近親疏,怎及阿爹?憑什麼拜托阿爹照顧自己?她聽得一頭霧水,更覺荒謬,不過想到唐軒已是彌留,唐憂也就釋然了。大概,阿爹病糊塗了,所以連腦子也不大好使了吧。
她正想著,唐軒右手在她頭上撫了撫,麵上也露出一絲笑容:“真是個可愛的孩子,若你親生父親得見,也該含笑九泉了。如此一來,就算我到了下邊,也能少些內疚。”
唐憂呆了呆,阿爹神智都不清了麼?怎麼盡說些胡話?她強忍著不哭:“阿爹,女兒就在眼前,你想看就看個夠,什麼含笑不含笑的?”
唐軒定定的看著她,目光大見茫然,半晌才愣愣的道:“小憂,我並不是你生父……”
唐憂一下愣住了,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抬頭看向母親,就見唐夫人隻是垂淚,卻並未阻止阿爹繼續說下去,心下就有了不好的預感。難道,阿爹說的,都是真的?
唐憂喃喃著:“小憂,這麼多年來,我和你阿媽一直瞞著你。本想等你成人以後,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你,但我等不到那一天了,對不起……”
唐憂想到了一個可能,失聲道:“難道我生父是吳叔叔?”
唐軒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是,你吳叔叔是你救命恩人,是他將你救下,然後托付給我的。你生父名軒轅,單名一個竟字。生母就是陶雨,也就是當今的太後。所以你是軒轅家的人,是貨真價實的公主。”
“不,這不可能!”
饒是唐憂心智早熟,仍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她撲過去,一把抱住唐夫人的腿哭道:“阿媽,阿爹一定是病糊塗了,你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們才是我親生父母,你們才是。”
可母親隻是默默垂淚,並不回答。唐軒歎了口氣,大概回光返照了,人也變得神采奕奕:“小憂,你過來,阿爹告訴你來龍去脈。現在能為你做的,也隻有這麼多了。”
六月的廣陽,已經很熱了。雖然是晚上,但那股悶熱之意,卻怎麼也驅之不去。窗外的蛐蛐一個勁的叫著,如細碎的冰屑。屋外星月在天,海浪聲一陣陣傳來,一片祥和寧靜。
那個故事太長,唐軒又想盡力將這個故事展現給女兒知道。他從大榮八年,也就是十二年前,軒轅竟奉旨平定南蠻叛亂說起,他講訴軒轅竟的偉大,那個發出“新河城外問何興?南交帳內歎難交。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豪情太子,展現其寧死不屈的風骨。他訴說太後的無奈,太後麵對祝家進逼,而不得不實行偷梁換柱的苦衷,以期盡量在唐憂麵前,為生母博取印象分。
他希望,女兒能快樂的生活下去,為生父驕傲,對生母少點仇恨。
等他講到吳明曆經艱辛,將繈褓中的唐憂送到自己手中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他盯著妻子,握住女兒的手,斷斷續續的叮囑道:“我走……後,去……找……吳明……”
唐憂靈動的大眼中滿是淚水,順著蒼白臉頰上滾落,她反手握住唐軒的手,哽咽著道:“阿爹,我不要什麼生父,也不要吳叔叔。我要你活下去,你才是我阿爹啊,是我最親最敬重的阿爹呀。”
“謝謝你……小憂……”
聽女兒如此說,唐軒安詳的閉上了雙眼,臨死之前,仍在嘮叨:“……找……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