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齊臀的長發光亮如水,貼著大紅的絲綢裙裾蜿蜒而下,慵懶溫柔地垂至梳妝台前。孫雲霓纖細修長的十指正在何藝頭上忙碌著。按說,她是一家主母,這盤頭畫眉的事,根本不用她來操心,但她對這個寶貝女兒實在有愧,隻想多陪陪女兒,所以就親自操刀上陣了。
過了好一會兒,孫雲霓才輕聲道:“小藝,好了。”
光滑如脂的銅鏡裏,映出兩張宜嗔宜喜的臉。何藝身著大紅風冠霞披,頭上挽了個雍容嫵媚的螺旋高髻,珠翠滿頭。臉上由於化了妝,更顯得肌膚如雪,眸若秋水。而她的背後,孫雲霓則側身打量著,不時看下銅鏡。由於孫雲霓保養得宜,兩人是母女,更似姐妹。
孫雲霓打量半晌,才喃喃道:“我家小藝今天可真美麗。”她的臉上有不舍,有欣喜,還有一絲絲傷感。
何藝有些不好意思,輕聲喚道:“娘。”
孫雲霓眨巴下眼,啞聲道:“這麼多年來,當娘的可沒盡到做母親的責任,你不會怪娘吧。”
何藝咬了咬鮮豔欲滴的嘴唇,輕聲道:“娘你說什麼呢,那些事都過去了,也怪不得你。再說了,你和我們兄妹自小分離,你心裏承受的苦並不比我們少。”
眼見自己女兒出落得婷婷玉立,而且如此懂事,孫雲霓心下更是發酸。她用手背擦了下眼睛道:“是啊,要怪,就怪你叔父當時瞎了眼,被豬油蒙了心吧。”
她頓了頓,咬牙切齒地繼續道:“若是天兒在我身邊,定不會被李鐵派到南征軍去送死。由此算來,這凶手除了李鐵,你叔父一家仍脫不了幹係。李鐵且不去說,那是你父親和丈夫的事。若有朝一日,何誌落於我手,我定要取下他項上人頭,還我天兒一個公道。”
她這話一說,柳眉倒豎,殺氣盈眸,一派女強人風範,那還有剛才的半分溫婉。何藝外柔內剛,恐其大部分基因都遺傳於她,隻是何藝年紀尚小,這剛烈表現還不純熟,而在年過不惑的孫雲霓身上,卻體現得淋漓盡致。何藝嚇了一跳,轉過頭看著母親道:“娘,你和父親已經懲罰了叔父一家,就別再去為難他們了。”
孫雲霓冷笑一聲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以十倍還之。仇恨這東西,又不是人情世故,還講什麼禮尚往來?一旦結仇,那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何家在西北屹立千年,這就是亙古生存之道。否則,這裏豺狼遍地,稍不留心,就把你啃得渣都不剩。到時候,那還由得我們來拈酸?”
說到這裏,她點著女兒白皙的額頭,有些寵溺地道:“你呀,這你年我都白教你了。”
何藝跟孫雲霓好幾年了,也漸漸摸清了母親的脾氣,知道勸也無用,連忙岔開話題道:“娘,今天是人家大喜日子,你就知道說這些打啊殺的。”
孫雲霓果然上當,忙道:“是,是,是。是娘的不對。”她拿起妝台上的一支眉筆,一邊為何藝描眉一邊道:“一入夫家門,就是夫家人。以後跟吳小子過日子,該強硬的地方要強硬,該讓著他的,一定要讓著他,至少人前人後,別落了人家麵子。畢竟,他才是當家的,才是一家之主……,還有啊……”
何藝聽母親在一邊嘮叨,心中也是暖暖的,隻是不停點著頭。修好了眉,接著就該敷粉,孫雲霓側著頭打量何藝半晌,不由又是一歎。這一聲拉得極長,何藝有些擔憂的道:“娘,怎麼了,又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