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尋了那東城鐵匠,不,應是那魂術師。
熙攘的街道邊,那間陳舊泛著鐵鏽味的打鐵鋪,著實不是很讓人在意。很難想象這樣的地方居然有著一個魂術師,或許這就是高人隱居的情趣吧。
我握著紀風瀾的薦書,敲了敲屋門。
紅鏽的鐵門隨著金屬的摩擦聲張開來。裏麵昏暗渾濁的燈光下,一張有些陰暗的臉顯出。
“小姑娘,打鐵?”沙啞的聲音仿佛多年未開口交談過一般。我搖頭:“不,散魄。”那鐵匠聽聞臉色微變,剛要出聲拒絕,看到了我懷中揣著的書卷,與那份薦書。薦書上有著白月靈狐的族徽。鐵匠歎氣道:“風瀾的客人,進來吧。”
我沒想知道他與紀風瀾的關係,畢竟不該知道的本就不該過問。我和著燈光進入房間,在金屬碰撞聲中關上了門。
屋內與屋外,倒是兩個樣子。外麵看著小小的打鐵鋪,裏麵竟是別有洞天。沒有鐵鏽味,也沒有燒紅的鋼水味,隻有滿目書卷,與一個靈台。我環顧著周圍的書卷與掛滿的靈符,暗自道魂術師果然暗藏不露。
鐵匠坐在靈台旁,拿了一個盛滿水的碗,順手劃破自己手心,將鮮紅的血低進去幾滴,止了血後用一支筆暈染開。他一邊嫻熟的畫著符陣,一邊問我:“小姑娘,你可想好了。那借物重生之術,可是需你三魄。”我點頭。他又問道:“你可知三魄意味著什麼?”我樣似收拾書卷,心中卻無半絲認真。三魄意味什麼,我當然知道。世間,不管是人或是妖,亦或是仙。均有七魂六魄。眾人皆知魂即本體,卻不是真正掌命的卻是魄。六魄便是代表壽命。每魄壽命均不一樣,也因人而異。於我來講,散去三魄,便是失了六十年陽壽。
“即使如此,你也要散嗎?”鐵匠的符陣接近收尾。我將書卷放在一邊,抬頭道:“我既知這散魄的代價還要來請先生,自是想了清楚。況且,先生的符陣也差不多完成了,總不能前功盡棄不是嗎。”鐵匠暗了眼睛:“我隨時可以放棄。”
“但我不能。”我笑著,上前躺在了符陣中,另一邊放著的,是杏葉長毫。
杏葉長毫是故人所贈之筆。睹物思人,猶記當年杏葉黃的正好,片片芬芳落英中,我坐在樹旁,立著長卷作畫。故人道:“扇葉翩落,有佳人不似繁花卻如金葉,如何不落的人目。”翌日,銀杏樹邊的長卷畫旁,便放著一支筆。旁邊夾著一張紙:“金葉佳人,是得杏葉長毫相配。”那日,杏葉落得也正好。
我昏去前聽到的,是鐵匠的又一聲歎息。
鐵匠催動符陣,一時暗金色光芒四射,隨著絲絲縷縷的淡漠青煙從我體內被抽出,落入旁邊的杏葉長毫中,片刻後,我悠然轉醒。
“阿染。”
隻一聲,我便落了長淚。
雖然昏去的隻有片刻,我卻夢到了煙羅三千的往事重重。落的淚,竟不知是何人。我雖掛淚在頰,但仍笑著說:“葉知秋,你回來了。”
那人將我擁入懷中,輕拭去我眼角的淚道:“是的,我回來了。”
闃寂的房屋中,隻有我輕聲落著的淚和葉知秋柔聲的安慰。我心心念念想的人就在於此,即使他不是他。鐵匠沉默看了許久,似是有些看不下去:“小姑娘還有什麼事嗎,如此作法,我也乏了,想去歇著半響了。”我從葉知秋懷中探出頭:“沒有別的麻煩了,多謝先生。”言罷,攜起書卷拉著葉知秋離開了鐵匠鋪。
我將葉知秋怎麼回來的事都告訴了他,重逢的欣喜讓我心中止不住的快樂。葉知秋聽了突然麵露擔憂:“魄…是何人魄……?”我僵住,若是告訴他是我自己的魄,那該當如何?我便裝作自然的答出:“自是那白雪孤狼報酬中的三魄。”葉知秋放下心笑的沐如春風,環住我俯在我耳邊道:“即使隻有三年,我也陪著走完。”一句話,又擊潰了我的淚泵。我回抱他:“請相信,三年時間,足以讓我使你重生。”葉知秋將我額前的碎發撫至耳後:“我怎麼會不相信呢,我的阿染說的話。”
“那麼,陪我去下一個委托人那邊吧。”我挽住葉知秋的手臂。心髒有些隱隱的撕裂痛感,應是散魄的後遺症了吧。
“好。”
三魂盡失又如何,七魂六魄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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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染盡,落葉還長。這算是差不多結束啦。想起昨天沒有發,今天把新篇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