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就這樣過去罷了,自己確實沒必要再做出什麼掙紮之舉了,雙方武器兵力上的巨大差距,足以打消所有不切實際的癡心妄想……
對前途心灰意冷到了極處的舜天,不明白宋人為何不幹脆讓自己一死了之,他看不出來在自己身上還有什麼浪費口舌的必要,一個年近半百的老頭子又能給宋人帶來什麼好處?
個中緣由如何,其實舜天一點兒都不關心,他隻想盡快結束眼下這種屈辱苦悶的境遇,或殺或監快點做個了斷就行。不過既然那位大宋官上一再糾纏不清,他也隻能強打精神配合對方的問話:
“謝官上,下走還行……隻是那樣事情,下走真是不知如何……”
看見丁大全的臉又漸漸黑了起來,舜天忙解釋道:
“我故世的父親的確是重仁親王的武士不假,可是他在護送重仁出奔仁和之後就離去了,從來都沒見過那位小親王……”
丁大全盯著他看了一會,“唉”的一聲搖了搖頭:
“你怎麼就是不開竅呢?誰告訴你有人見過那個小孩子了?”
舜天又糊塗起來:
“可方才官上對下走說……”
丁大全大聲道:
“沒人見過就是誰都不清楚!這個‘重仁之子’存世與否,是長是短,是扁是圓,與我鳥相幹?我說過讓你帶著重仁之子回去倭島,那你就隨便帶一個好了,隻要我說他是,他就必然也必須是重仁之子!”
說到興奮處的丁大全,簡直渾然忘卻了自己的秀才出身,竟然口出粗語起來。
聽到這裏,舜天總算醒過味來,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震驚之色:
“官上讓我回去圖謀複國,可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孩子,日後又如何能夠承繼天皇大位……”
丁大全陰陰地道:
“在我大宋水師的船炮之下,我倒要看看有誰敢說他什麼都不是……我也奉勸你一句,莫要太把你們的血統正朔當回事,隻要我高興,就是讓你那個侍寢的小孌童當上天皇又有何不可?”
這次是舜天的臉色徹底黑了起來,隨後又漲得通紅,轉眼之間一股憤懣之氣壅塞在胸膛中,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發出來!
丁大全打量他幾眼,忽地一笑,拍了拍他肩頭:
“開個玩笑而已。舍不得是吧?沒關係的,這樣的小孩子不拘哪裏都能找到一大把,誰也沒說重仁之子非要長得風流俊俏對不對?哈哈!”
這次的玩笑同樣開得很不合適,但舜天木然半晌,終於默默地低下了頭去。
丁大全這才滿意地將目光移開,放緩了語氣輕快地道:
“老舜啊老舜,不是我說你,那些不合時宜的想法不能再有了!看看你們曆史上那些權臣的表現,你就該清楚天皇在你們那裏無非就是個名號罷了,想當初藤原家族雄霸倭島達三百多年,那時誰會在意是哪個天皇在位?隻要按我說的去做,將來在倭國重現你們源氏家族的榮光,甚至比藤原氏還要高出一頭,豈又難哉?”
仿佛是“源氏家族”四字激起了潛藏舜天心底已久的某些念想,又仿佛是被丁大全描述的美好願景說動了心思,他兩眼直勾勾地看著丁大全,漸漸的最後一點猶豫彷徨從臉上退隱而去,換上了堅忍狠厲之色,最後在地上重重頓下首去。
……
洞庭湖位於大宋荊湖南路的荊江南岸,東接嶽陽西靠安化,下控湘、資、沅、澧四水,幅員遼闊,有“八百裏洞庭”之稱。
湖中一山與嶽陽樓遙遙相對,名曰君山,山上有座軒轅台,乃是為了紀念黃帝鑄鼎於湖畔,鼎成後騎龍升天一事。
七月十五。
君山。
今天原是漢族民間的中元節,上墳掃墓祭拜祖先的日子,午後自醜時起,便陸續有附近縣鄉的百姓按照往年習俗挑了陌紙祭品,乘船過湖前往君山的先人墳墓處灑掃一回,其中也不乏幾個文人雅士,念及山上二妃千古寂寞,相約同去祭拜一番的。
哪知今日卻不同於往時。
待這些人到了君山,赫然發現此地有人捷足先登,四處可見三五成群鶉衣百結的年輕漢子,不下六七十之數,在君山腳下無所事事地遊來蕩去,把一個幽雅去處變成了化子場。
其實這般景象擱在往年也算不得什麼,不拘哪裏總少不了這些乞兒們的身影,但今日時辰尚早,還不曾見得大批老爺施主們到來,如何乞兒們就巴巴地守候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