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這次和約談判的結果遠遠低於朝中大臣們事先的預期,等於露了一個大大的靶子出來,恰可借助這個機會向新黨發出致命一擊!如果能捎帶腳地讓皇帝對太子心生不滿……咳,還是先把這個想法揣在心裏罷!
原本按照過往慣例,既然寧宗已經收到彈劾奏折,而且太學生們也搞出來了挺大的動靜,那麼簽署和約一事必然要延後執行,卻沒想到太子說服了皇上,終究是把和約簽下來了。
聽到風聲之後,國子正陳武一下子慌了手腳,急匆匆地跑去吏部打探消息。
一進吏部大堂,他就發現已經有很多人都在座,比如吏部侍郎倪思,端明殿學士葉翥,殿中侍禦史黃黼,博士孫元卿、袁燮等人,正是平日經常一起聚談的小夥伴們。
“倪大人,諸公!大事不好了,你們可曾聽到那個消息?”陳武還不及坐下就衝著倪思等人嚷嚷了起來。
倪思還未搭腔,坐於上位的學士葉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陳大人不必如此驚慌,未免失了官體。我等正在商議此事,你來了正好一起議議,先坐下吧。”
陳武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心想當初讓我鼓動太學生起來鬧一場的就是你,現在明顯是榮王勝了這一局,日後追究起來,莫非你頂替我去瓊崖走一遭?不過葉翥的品階比他大得多,他沒敢再吱聲,自己尋了個杌子老實坐定。
葉翥接著剛才的話題道:
“……此事業經確認,我們那位曾大人自恃有泰山之靠,到底是橫下一條心簽約了。條款半點未變,一百萬兩賠償銀,還要我們倒貼十門突火炮和一千支飛火槍!外加那些不知所謂的貿易區和議事堂,甚至把一個邊蠻之地蒙古也照顧上了。諸位大人,據我所知,簽下一個如此恥辱條約的曾鄧二人居然洋洋無事,朝廷僅以談判拖遝的名義,每人不痛不癢地罰俸一月了事,而那個鄧某人也僅是出外行走一次而已。實情就是如此,各位有何高見?”
侍禦史黃黼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這還有何可說?曾鄧二賊弄權誤國,誠為國之奸佞!稍後我就有本奏上,務要向皇上痛陳二賊邪妄之處,讓皇上認清二賊的真麵目!”
黃黼如此激動倒不純是為了黨爭之故,隻因昔年他與鄧友龍共事,被鄧友龍當眾言語戲謔過一回,由此懷恨在心,結果後來鄧友龍被榮王看上,升官速度極快,這一下就是羨慕嫉妒恨的諸般情感都交織在一起了,這次遇到一個扳倒敵人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連帶著曾從龍也跟著躺槍。
陳武欣慰地向他看了一眼,心中大起知己之感。既然有人比自己更上心,那麼想必禮部的反擊炮火就不會過於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倪思輕咳一聲,簡短地道:“說曾鄧弄權,首先也得有人給他們這個權力才是。”
這句話畫龍點睛,當即贏來了葉翥讚賞的一瞥,跟著道:“不錯,曾鄧二人正是由政事都堂授予全權與金人和談,故此我們的參知政事大人恐怕難辭其咎!”
現下南宋朝堂恰有兩位參知政事,但不必葉翥明說,眾人都知道他意在何指,這才是今天聚會的核心議題所在。
孫元卿年歲較大,人也老成一些,撚著花白胡須閉眼搖頭道:“大人誤矣,大人誤矣……”也不知道他說的是誰誤了何事。
有一名年輕郎官耐不住性子,幹脆挑明了道:“若是像昨日那般僅有寥寥數折,終是扳不倒李某人,此刻正須我輩聯名具折上奏,將都堂弄權的劣跡一樁樁一件件擺出來給皇上看,此事才有成功可能!君等不見昔日安陽韓氏之故伎乎?”
這番話挑起了眾人的興致,其實大部分人都抱著這樣的想法,當下紛紛響應,大堂裏的氣氛登時熱烈了起來。
安陽韓氏說的是韓侂胄,當年他為了扳倒權傾一時的趙汝愚,可沒少在彈劾功夫上麵做文章,當時可謂是交章論劾,最終打動寧宗皇帝罷免了趙汝愚的相位,而那位郎官正是想使一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以前韓侂胄是怎麼把一位道學領袖拉下馬的,今日就讓新黨頭目李璧來照樣嚐試一回。
隻是他有所不知的是,當年還是燕小王爺的趙與願曾經在裏麵做了多少通風報信的工作,要不然韓侂胄的時機怎會拿捏得如此巧妙?現如今卻上哪裏去找這樣一位指路人,就是想找也找不來啊!
袁燮也或許是隱約想到了這一點,沉吟著道:“當下李某人的聖眷如常,似乎並無衰減跡象,我們攻擊曾鄧倒也罷了,聯章彈劾之下尚有六成把握讓這二人自食其果,隻是一旦把李某人牽扯進來,會不會適得其反,讓皇上下定決心維持現有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