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侉子最後這句話是衝著坐在遠處角落裏的兩名女子所說,其中一女年歲稍長,聞言把臉轉了過去,旁邊那名丫鬟模樣的花俏少女卻不幹了,回罵道:
“孫老侉你這個大侉子!有人養沒人教的臭侉子!滿嘴噴糞蛆,讓你死嚼舌頭爛肚腸!”
那丫鬟叫罵雖凶,孫大侉子倒是一點不惱,笑眯眯地看著她道:
“說兩句聶兒不打緊,以後照樣上門。惹惱了我們玉鳳小大姐可是了不得,下次再不給我侉子開門,生生就能把人急死!”
玉鳳噗哧一笑,低聲罵了一句,自去和秋娘說話。眾人又是哄然笑鬧起來,把個治所大堂攪成了貨棧市廛一般。
聶兒聽他們越說越不成話,偏生還發作不得。自己發了個狠,把一股氣咽在肚皮裏,手一揮又進了內堂。
趙洵皺了皺眉,轉臉看看元哥,也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
元哥倒是一臉如常,好奇地打量著屋內眾人,一雙明眸挨個瞧過去,被看到的人都不自覺地將視線避了開去,似是頗為自己附和一個粗俗笑話而感到難為情。就是那孫大侉子也知道好歹,放低了聲量與身邊人說笑,不與元哥目光相對。他除了先頭在趙洵和元哥進門時注意望了片刻之外,竟是再沒往這邊看過一眼。
此時趙洵也將大堂內這一幹人都收在了眼底,很快便將這些人區分開來:孫大侉子帶著十幾名伴當作了一夥,秋娘主仆和四五個隨從又是一夥。此外還有三四個皮帽裘服的蒙古人簇擁著一名白臉年幼公子坐在一處,一個掌櫃模樣的白胖中年人低聲喝斥著兩名偷笑的小夥計,旁邊另有三人也作商人打扮。
隻有最後一個長相普通的人甚為別樣,雖然衣飾華貴,卻是孤零零一個人占住一張桌子,冷著臉不與他人攀談。在趙洵目光掃視過來之時,還惡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
趙洵一愣,不為己甚地報以一笑。沉吟片刻,回身向元哥道:“你在這裏稍待,我去尋個座頭出來。”
元哥向大堂四下裏張望,對什麼都感覺新鮮的樣子,隨口道:“虎頭金牌過不了河,要給那個聶兒送錢才行,我可沒錢。”
趙洵又是一愣,搞不清楚元哥剛才究竟聽懂了多少,笑應道:“我也沒錢,且等一等看,或許另有轉機。”
轉身向孫大侉子那一夥人走了過去。
孫大侉子雖是在與伴當談笑,似是連眼角都沒瞥一下,卻很快就注意到了趙洵的舉動。當下收了笑容,不動聲色地看著趙洵走近。
趙洵來到近前微一抱拳,道:“各位請了。”
孫大侉子坐直身子,點點頭道:“有禮。尊駕有何貴幹?”
趙洵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便道:“我與同伴二人要在此處暫歇,卻沒有個座頭。我見各位這裏桌椅甚多,正可讓一副出來,大家兩便。”
這話說得無禮之極,登時讓大堂裏眾人吃驚地瞪大了兩眼,沒想到跟人借座頭還能說得這麼強橫霸道!孫大侉子又非善男信女,連聶兒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巡察使都是說罵就罵,豈能教他討得好去?那名年幼的蒙古公子本來正在左一眼右一眼地肆意打量元哥,聞聽此言當即扭頭看了過來,麵露興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