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拉了拉她的女帽,用那寬大的帽簷遮住自己的麵部,不讓身邊的人看見。
她的手上,握著一雙齊胳膊的長手套,破舊而布滿著褶皺,和她身上的那件皺巴巴的灰色長袍顯得額外搭配。
她不希望別人看見她,特別是在這種公開的環境下,被看見了簡直是一種恥辱。
晚上五點,教堂的鍾聲準時響起,街上的人們都如同得到了命令一般,齊刷刷地放下了手中的夥計,陸陸續續地朝著教堂走去。
隻有黛西一個人站在原地,任憑人流從她的身邊湧過,也無動於衷。
手中的手套,幾乎要被她手心滲出的汗水濡濕,啪嗒啪嗒地滴下水來。
抬起頭,她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搜索著什麼,怯懦而羞赧,卻那般的堅毅。
夕陽照射在她的麵龐上,白皙的皮膚顯示出一派貴族氣息,隻是那羞怯而不自信的眼神,將她的身份瞬間降低了不少。
從她身邊走過的人越來越多,她的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腦袋上掠過,卻一次又一次失望地顫抖著睫毛。
忽然,一聲清冽的貓叫聲從她的身後傳來,一下子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回過頭去,拐角處一隻靈巧的身影掠過,在一個廢棄的木桶上探出頭來,黑色的帽子遮住了他的麵龐,隻留下一雙閃著亮光的眸子。
黛西一下子精神了起來,激動得差點叫帽子從頭上落下來。她趕忙抓住搖搖欲墜的帽簷,一陣小跑地來到了那個身影的旁邊。
那個身影見黛西過來,便借著她身體形成的陰影探出身來,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憨憨地一笑。
“怎麼樣,希爾?”
黛西的嗓音裏似乎有些焦急,臉上原本的羞怯瞬間消失了一大半,被一種不言而喻的焦灼所代替。
那名叫希爾的男孩伸手捏了捏黛西的麵頰,顯示出一派很親昵的模樣來,笑道:
“交給我辦事,難道還能有錯漏不成?”
黛西聞言,抿嘴一笑,原本的那種羞赧又一次湧上臉龐,原本白嫩得如同剝殼的雞蛋的臉頰上,顯出一派嫣紅。
“可別又叫人看見了才好。”
黛西的心裏,此時此刻已經展開了花朵,絲毫不顧及身後那些滾動的人流,原本的那種躲躲藏藏全部都因為心中的竊喜而消失殆盡。
“他們都沒看見!就連子爵自己差點都沒看見我呢!”
希爾一邊說著,一邊傻笑,然後從髒兮兮的上衣的口袋裏取出一張小紙片,遞到了黛西的麵前。
黛西看見了紙片,臉上原本的那種喜悅刹那之間消失了大半。她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待確定沒人監視了之後,才從希爾的手中接過了紙片。
“誒,先付帳!”
在黛西正要展開紙片一看究竟的時候,希爾髒乎乎的烏龜爪子忽然遮到了紙片之上,阻止了黛西的目光。
黛西抬頭,用一種無可奈何的目光望向希爾,將他黑乎乎的小手挪開,道:
“你真是的,我什麼時候拖欠過你的工資?”
一邊說著,黛西一邊將手伸進了自己長裙的口袋裏,在那些叮叮當當的硬幣之中一陣摸索,然後掏出了一枚半便士的銅幣,放到了希爾的手掌上。
希爾拿了錢,才心滿意足地將小手拿開,將那枚小巧的銅幣在掌心裏翻覆把玩,仿佛十分珍惜一般。
“我說斯托克姐姐,其實你也並不富有吧?”
玩弄了一會兒,希爾似乎玩膩了,便將銅幣鄭重地放進了口袋裏,抬起頭,一本正經地望著麵前的黛西。
黛西一怔,回想起平時在伯爵夫人那裏當女傭的辛苦場景,暗暗歎了一口氣。
其實,黛西也並不是什麼富裕人家的子女,雙親又是早亡,自己唯一的哥哥又在半年前觸犯了法律而被處以絞刑。她現在孤苦伶仃的,僅僅靠著給別人做女傭度日。
“反正付得起你的工資就行。”
黛西並沒有繼續抱怨的意思,很快就止住了心底的那抹不愉快,將經曆放到了手中的紙片上。
“我說那個子爵大人,貌似從來沒有給你什麼好處吧?你幹嘛那麼死心塌地地跟著他?還平白無故地為他花錢?”
希爾似乎並沒有放過黛西的意思,繼續望著她的臉龐,追問個不停。
黛西抬起頭,瞥了他一眼,仿佛想說些趕他走的話來,但是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明白了。”
這是黛西經常用來搪塞的希爾的話,並且百試不爽,每次都能引起希爾好久的思忖,因而博得片刻的安寧。
趁著希爾低頭沉思的時候,黛西迫不及待地展開了手中的紙片,望著那上麵的字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