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叩見皇上。”孫輕漸俯首,謙謙有禮。
但聽見搖椅有節奏的聲音,卻不聞楚墨言的回應。他抬頭望了望躺著的楚墨言,見他雙目微閉,眉目間難掩倦怠之意,高挺的鼻梁下是兩瓣噙著驕傲的薄唇,氣宇軒昂,俊逸非凡。
他摸不準楚墨言的脾性,隻以為他睡著了,正在想著要不要退回去。卻聽到他輕若浮雲的聲音:“不必多禮了。孫大夫遠道而來,就請隨意坐吧。”
孫輕漸見他仍是閉著眼睛,像是在睡覺,若是沒有搖椅上下起落著,他還真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孫輕漸剛展袍坐了下來,小三子就端著白玉茶杯奉了上來。自從跨入宮門,他還未來得及喝茶飲水便急著去看蘇昔憐的病情了,此時見有人送茶上來,方覺得口中饑渴。剛一揭開茶杯,就有一陣清香傾麵而來,香氣清高持久,香馥若蘭。再低頭一看,原來是西湖龍井。西湖龍井乃名茶之首,要在特定的環境才能生長。他微啜了一口,便覺味道純正,沁人心脾,齒間流芳,想必是景宣帝派專人去采摘,運送。自從進到懷呈,就覺得像是到了天國,這裏的繁盛暫且不說,一路走來,人人身著綢緞,錦衣玉食,再聯想到昔日的白蘇國境內,災民流離失所,餓殍遍野,他的心裏不免有些酸楚。
“方才聽小三子說,孫大夫醫術精湛已經將蘇才人救回來了?”楚墨言依舊微閉著眼,雲淡風輕得說。
孫輕漸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隻笑道:“蘇姑娘自幼便是草民照料,草民隻是比常人更熟知她的病情罷了。”
楚墨言睜開眼睛,笑著說:“素聞孫大夫妙手回春且謙遜過人,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孫輕漸一笑置之,低下頭顧自飲茶。
楚墨言起身從附近的案幾上取了茶來,慢慢啜了一口,又閉目養神躺了下去。
屋內寂靜無聲,依稀有風吹過珠簾發出的琳琅聲。
過了許久,才聽到楚墨言淡淡地問了一句:“她是從小就有這病了麼?”聲音低沉而飄渺,仿佛不是從他口中發出一樣。
孫輕漸不曾想他會這樣問,一時語塞。捧在手裏的茶已經涼了,小三子又上來給他斟了一杯。
“草民十二歲開診就醫,她是草民的第一個病人。”他摩挲著杯蓋,杯子自然是上好的白玉製成,渾然天成,晶瑩透明。
他的眼睛望著不遠處案幾,那上麵放著一隻青花瓷花瓶,插著稀稀疏疏的幾根桃枝,也不知放了多久,隻剩下幾根光禿禿的枝條,桃瓣都零落在案幾上。“皇上,”他將杯子一放,突然鄭重起來,“草民自知人微言輕,但今日前來卻有幾句話,不得不說。”
楚墨言擺擺手,繡著繁複龍紋的明黃色袖子在半空中晃著。他略略沉慮,而後一字一句道:“想如今,皇上坐擁萬裏山河,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而昔憐本為亡國之女,且又身染舊病,怕是無福消受皇上的恩寵。所以……”
楚墨言忽然睜開了眼睛,眼神淩厲如箭,朝他看去。孫輕漸亦不怕他,回視著他,一字字說的清晰而緩慢:“所以,待她病好,草民想帶她回去。懇請皇上成全。”
楚墨言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手指一下下敲在椅背上,過了片刻才道:“孫大夫,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賞賜,朕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孫輕漸站起身來,雙手抱拳,繼續說道:“皇上,昔憐她並不適合呆在**。若是皇上硬要強人所難,草民隻怕像今日的情況會越加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