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春花秋月奈何天(2 / 2)

它竟像是聽懂了一般,淒清滄桑的眼睛裏流下了兩行眼淚。

他如今身處深山,前路茫茫,倘若是找到孫輕漸還好,若是找不到……他想著想著,就莫名地無聲笑起來。青衫破,發絲亂,他負手立在溪邊,風一起,衣衫飛揚,他閉上眼睛,就看見那張瘦比黃花的臉,蒼白毫無血色。

他從來都不曾發現,在自己身上,竟然還隱藏著這樣一份孤勇。

他清楚記得那個晚上,她躺在他的懷裏,芙蓉麵,顰眉凝淚,暮淺,她說,我終於還是遇見你了。她的聲音,清清淺淺,像一陣清風在他心底漾開了一圈圈的漣漪,起伏不定。

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那樣手足無措過,橫抱著昏迷的蘇昔憐,跌跌撞撞,明明是四通八達的皇城,他竟是覺得走投無路。他又不敢跑得太快,生怕傷到她,隻急的滿頭大汗。初春的深夜,他的後背被汗水浸濕,青衫緊貼著背脊,風一吹,冷意就像是勢不可擋的野草,在他身體裏肆意地蔓延開來。

她的手,纖細而柔軟,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一直都不曾放開。就在他將她放到床上的時候,他的耳際劃過她的朱唇,然後聽到她低喃的聲音。

她說,暮淺……暮淺……你可不可以……帶我一起走?

那一瞬間,他忽然就明白了楚墨言口中常說的執念,念念不忘,生生不息。

他原本是不懂的,在這紫陌紅塵中他從來都隻是霧裏觀花,他的一顆心早已塵埃落定。他本以為除了楚墨言,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撥動他的情緒了。

楚墨言總是開玩笑說,他更適合做和尚,他無欲無求,寡淡清冷,有著一顆看破紅塵的心。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清心,他的寡欲都隻是堆砌出來的假象而已。

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害怕失去,他深知自己擁有的東西本就不多。他不能像常人那樣任性子得去在意,去喜歡,他能做的隻有等而已。

他第一次仔細地去看蘇昔憐,是在護送蘇政遺體回國的那日。她身穿一身縞素,前來送行。不施粉黛的一張臉,卻明媚得刺傷了他的雙眼。她也不哭,隻是靜靜得站在不遠處看著,春風吹動衣袂飄飄舉,流光溢彩,映紅了他周遭的瑤華萬千。

一眼萬年。

正在這時,他突然聽到身後的小道上響起了雜亂不堪的馬蹄聲。他警覺地躲在一棵大樹後麵,聽這動靜,想是來者有幾十人之多。蒼茫山常年無人,而今卻突兀地出現一隊人馬,怎不讓人生疑。

他正想撤身離去,卻聽到附近的草叢中有動靜。他悄聲走近,右手握住劍柄,低聲問道:“是誰?誰在哪裏?”

草叢裏一下子安靜了。他抽劍一挑,劍光抖動,他還未看清,便聽到一個男人討饒的聲音:“兄弟,別動手,別動手……有話好好說。”

接著,便看見一個身著白色布衣的男子舉著雙手自草叢中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