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趙趙看著已經止住了眼淚,但仍舊哽咽著看向她的程寶寶,便扯了扯身上的工作服:“所以,既然穿著這身衣服站在了這裏,我們就必須要學會用最理性的態度去麵對最感性的生死。我說的這些,你能明白麼?”
聽了趙趙的話之後,程寶寶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由紅著眼哽咽了幾下才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於是,趙趙微笑,又遞了一張抽紙給了程寶寶之後便繼續柔聲開口:“把眼淚擦一擦,然後你去看六床的病人吧,他的情況比較穩定,看起來不會很累,這樣你還可以順便調節一下自己的情緒。”
看著程寶寶起身去了六號病床之後,趙趙便也起身,卻不想才轉身就看到了賀南風正站在距離護士台最近的一號病床的隔離間的門口,眼睛裏明滅不定的神情看得她不由得後撤了一小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有,有事麼,賀老師?”
“沒有。”賀南風不緊不慢的開口,向前走了幾步與趙趙隔著一個護士台相視而立:“隻是沒想到這些話你還能記得這麼清楚。”
趙趙微微一頓,然後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剛剛和程寶寶說的那些話,正是之前她在三零一實習的時候,賀南風對她說過的。
那時候,趙趙也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雖然在醫學院的時候她已經可以毫無障礙的做到上完屍體解剖課之後照常到食堂吃飯,但是當到了ICU,多次近距離直觀的麵對死亡之後,趙趙還是在負麵情緒影響的作用下,在科室裏當著去世病人家屬的麵哭了鼻子掉了眼淚。
然後,悲傷情緒在實習學生裏麵便以燎原之勢蔓延——費心費力又是照顧又是搶救的病人,最後的結果就隻是一條變成直線的心電圖,由此形成的頹敗感逐漸累積,如今終於遇到一個破口。幾個年輕女孩子也就一個接一個的掉了眼淚,以至於科室主任不得不讓幾個實習學生們集體到醫院的小花園裏麵去穩定情緒。
等到趙趙坐在醫院小花園的假山後麵第十一次抹掉了臉頰上的眼淚之後,賀南風便忽的就出現在了她的麵前,並且對著趙趙說出了之前她對程寶寶說的那一番話。
而回想到這裏,趙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其實那天賀南風和她說話的語氣神態,也是十分正常甚至可以說是溫和的。
那一天的具體情形趙趙已經想不起來了,她隻記得自己低著頭坐在一塊假山石上,賀南風則是站在她身旁。偶爾微風過處,她就能看到他白大褂的衣擺在她視線裏一晃而過。
一顆心因為記憶裏那一晃而過的潔白衣角而莫名的漏跳了一拍之後,趙趙便下意識的看向了護士台另一邊的賀南風。
“你剛剛做得很好。”賀南風開口,語氣堅定,眼裏卻是……滿滿的溫柔。被科室裏那暖白的燈光映著,便有了流光浮動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