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洗完澡穿著xxl號的棉布襯衫,坐在青磚小院的樹陰下麵,喝著金銀花和了奇怪草藥清甜略澀的涼茶,吃著涼水鎮過微沙的西瓜,昏昏欲睡的夕陽下,城市少有的幹燥的,帶了陽光和野草氣味的風輕輕刺激著鼻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不知所謂的話題,不需要用心,也不需要動腦——恍惚中,葉嶼觸摸到雋永的錯覺——倘若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未嚐不是件美事——當然,如果身旁和自己拉扯著廢話,共享這時光的不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而是能夠與之偕老的人生伴侶——那麼一切堪稱完美了。

葉嶼不覺歎了口氣,如果假期算是人生中短暫的插播廣告的話,那麼遲早要回到冗長無味正劇裏去不是麼?

“怎麼?”低著頭似乎正打盹的紀北抬眼看了看友人。

“沒什麼。”葉嶼依著躺椅伸個極長的懶腰,“隻是感歎,天氣似乎一年,比一年熱起來了。今天早上開會的時候,看到對麵大廈,空調一下子多了很多。有一天,我們都會變成蒸鍋裏的螃蟹!連這裏都不再涼快了,我要去哪裏避暑啊?!”

紀北微微抿嘴:“對嗬,從小你就怕熱,一到夏天就要死不活的。”兩人似乎打出生就認識了,住在一個大院的鄰居,一樣是屁大的孩子,一樣不安分,一樣喜歡在大院裏穿來穿去,之後又一起到了上學的年齡,一起上離家很近的廠區子弟小學,一起上學放學,不是朋友反而顯的奇怪了,“我聽說啊,怕熱的人,心理都很脆弱的。狂躁症的比例特別高。”

“胡扯。”葉嶼學紀北把瓜子吐到沒有種花的花園裏麵,拉出個“隨便你瞎扯”的表情。記不清是小學幾年級,紀北的父母車禍去世,紀北不但突然多了個爺爺出來,還要搬到郊外去,連帶的理所當然就是轉學了。分別前,小小的葉嶼很煽情地準備省下半個月的早餐經費買件禮物給他做紀念,可是沒等計劃正式實施紀北竟然早就轉走了。小小的葉嶼非常傷心的仍然專款專用的吃了早餐,隻是決定以後即使再見麵,也永遠不跟紀北講話了。直到升上高中,紀北和葉嶼考取了同一所學校,不過一個寄宿,一個是走讀。兩人依然是鈦合金的老朋友,葉嶼早忘記小小的自己曾經那個決定,也拒絕承認紀北轉走的時候自己到底有沒有掉眼淚。

“客房已經收拾好了,去睡吧。”天完全暗下來之後,紀北從躺椅上起身,“我要去鎮上。”

“鎮上?”葉嶼放下茶杯,眉毛幾乎抬成直角,“又是去……那個!”

“對嗬,”紀北很認真地憋住笑容,“你那什麼表情啊。不然我怎麼賺錢吃飯?”

“那,帶我一起去吧。”

“你?”紀北撇嘴,“你不害怕?”

“怕什麼?又不是沒見過。”葉嶼躍躍欲試,“而且,我可以開車,三十分鍾省時省力!”

紀北望望牆角自己那輛鳳凰老二八,再看看葉嶼停在門外的寶馬760li,道:“好吧,你開車送我去鎮上。不過……”

“沒問題!我去換衣服。”葉嶼是絕對不會讓別人看到自己穿短褲拖鞋的樣子,當然,紀北是例外。

怎麼看紀北,都象個基層公務員,長方臉盤,黑框近視鏡,短袖白襯衫和灰青長布褲,一副又土又老實的樣子。誰又能想到,他的職業會這麼特殊又刺激呢?光是用想的,都讓葉嶼興奮的手癢癢了。

怎麼看葉嶼,都象個奸猾冷漠虛偽的商人,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可誰又能想到,他的興趣怎麼會這麼無聊呢?紀北搖搖頭,“我說你啊,待會可甭給我添亂。”

“不會,”葉嶼一手掌方向盤,一手攤開到紀北眼前,掌心上一張名片大小的半透明塑料符紙,“有這個就行,我絕對絕對不會打擾你的。你隻管做自己的事情。”

紀北再次搖搖頭,開始整理隨身攜帶的一隻小箱子,葉嶼也忙著專心開車,兩人都不再說話,半小時後到達目的地。這是個很普通的北方小鎮,縱橫各一條主道,商鋪,飯館,民宅之類低矮的建築物依著馬路成放射狀擴散開來,一眼足以將整個鎮子盡收眼底。

葉嶼將頭伸出車窗,才十點左右,街上已經看不到什麼人了,七零八落的路燈投下蔫蔫的昏黃光影,不遠處的稀疏民居亮著燈,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幾句嗬斥,既而就是大片的沉寂——七八月酷暑的天氣,竟然清冷起來,葉嶼縮回頭來:“有點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