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叔是條血性漢子,當兵入伍的目的是要征戰沙場報效祖國的,當時正值對越自衛反擊戰的初期階段,老山、法卡山、扣林山、者陰山等邊界地區相繼告急,要不是出了那檔子事,狄叔,說不定也混個二等功三等功榮歸故裏呢。誰曾想部隊中的上級壓下級,老兵欺新兵的惡劣程度,遠遠超出了狄叔入伍前的風聞,他這個憋悶啊!他也明白,大丈夫忍常人所不能忍,方為人上人,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氣。憑什麼啊,都是奔著保家衛國來的,誰是爺誰是孫子呀?就這樣,狄叔榮幸的成為了這支部隊有史以來,班長用刺刀幹趴下排長的典範。
狄叔這種好打不平的毛病到了北海也未曾更改,上船的第一天就用重拳擊碎了啞巴叔的手下癩子昌的鼻梁,順帶著一腳又踢掉了另一馬仔的下巴,就在他打定主意欲拚個魚死網破的時候,啞巴叔手中的單筒獵槍響了。槍,是衝天而放。啞巴叔慢吞吞的填進第二顆子彈,這回的槍口直指狄叔的腦門:為什麼傷我的人?狄叔連眼都沒眨一下:沒錢交人頭費。啞巴叔說:就因為三百塊錢就要了他倆的半條命?狄叔說:三百塊錢是我的整條命!啞巴叔說:規矩是我定的,誰也不能破,三百塊的人頭費你沒有,我手下的醫藥費、誤工費、營養費,你更是掏不出來了吧?狄叔說:是。啞巴叔說:我是個講道理的人,不會以多欺少,江湖有江湖的規矩,碼頭有碼頭的鐵律,你敢打碼頭,敢傷我的人,就要承擔後果,我的說法,你同意嗎?狄叔說:槍在你手裏,你問我同不同意?啞巴叔放下了手裏的槍說:現在,咱們平等了,你同意嗎?狄叔說:同意,你劃道吧。啞巴叔說:我看你也是條漢子,當過兵吧。狄叔說是。啞巴叔說:我曆來敬重當兵的,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要麼跟我,要不咱倆單挑。狄叔說:我選第二條。啞巴叔說好。啞巴叔命手下在兩艘漁船之間搭上了一塊四十公分寬的跳板……聽到此節,我插了一句:“狄叔,就您的鞋碼,您是順著站在跳板上,還是橫著啊?”蝦仔和唐嫣怒叱我道:聽著!我為狄叔倒了杯白酒,白酒瓶已見底兒。狄叔喝了一口酒,又夾吃了一大塊狗肉道:新兵對練,老兵拉練,咱在部隊是這個。他伸出的大拇指有小酒杯粗細。狄叔接著說:我和啞雄麵對麵的站到了跳板上。啞巴叔說:咱們簡單點,互毆,誰先落水誰先輸。狄叔說:用拳頭,還是家夥?啞巴叔說:你定。狄叔說:先用拳頭,不行,再用家夥。啞巴叔說:好。狄叔說他記得那天的情景,風平浪靜,日頭毒辣,才上午九點,陽光就像針芒一樣灑射在皮膚上,先癢後疼。狄叔是客,客隨主便,所以揮出第一拳的是他。第一拳,狄叔用了十成的功力,他是要一拳決勝負!啞巴叔口鼻噴血,他的身子在跳板上不住地搖晃,就像是風中的荷葉……啞巴叔站住了,盡管口鼻中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半拉身子,但他最終還是艱難的挺立在了跳板上。啞巴叔說:該我了。狄叔說:來吧。在坐的我們都知道,單挑,先下手者,獲勝的概率有百分之九十。同樣的也是一拳,在二十年前地角碼頭兩艘漁船中間的一拳,狄叔,也是滿臉開花,他受傷和搖擺的程度絲毫不亞於啞巴叔……從上午九點到下午十三點,四個小時之中,兩個站在跳板上的漢子,拳來拳往,出拳的速度是越來越慢,到最後,手臂都抬不起來了,還無一人落水。啞巴叔的手下數度要上來狠扁狄叔,都被啞巴叔猙獰的眼神製止住。猙獰的不隻是啞巴叔的眼神,也不隻是啞巴叔一個人,用文雅一點的成語來形容他們當時的猙獰的形象,可以說是“麵目全非”,也可以說成是“耳目一新”,隻不過後者,是對觀戰者而言,而粗俗一點的說詞就是:豬頭。狄叔說,當時,隻能憑感知去擊打對方了,擊中率依舊很高,因為離得很近,但力道微弱的有如撓癢癢。氣喘籲籲的兩人驢性上來,不分出大小王,勢難罷手。啞巴叔說:用家夥吧,兄弟們都餓了。(學學吧同誌們,什麼叫大哥?這才叫大哥!)狄叔說:中。啞巴叔用微弱的聲音吩咐手下取來兩柄魚叉,去掉叉頭。啞巴叔說:你我同時出手。狄叔接過硬木杆。啞巴叔說:1、2、3……兩根木杆同時砸中對方的頭頂,啞巴叔、狄叔,雙雙落水。這一戰,持平;這一戰,啞巴叔和狄叔成了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