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辰隨著藍雨恬走進了屋子裏去,藍雨恬回眼一瞥,已經看到了梁辰現在的狼狽樣子,渾身上下的衣服滿是血跡,破爛不堪,抿了抿嘴唇,並沒有說什麼,眼神裏卻有一絲說不出的痛惜來。
拿起了電話,撥到了總台,吩咐了幾句。不多時,幾個人已經走了上來,敲開了房門,居然是醫生和護士,還有一個高挑靚麗的服務員,手捧著一個大大的衣袋。服務員將袋子放在台子上,低頭退了下去。醫生和護士留了下來。
“給他檢查一下。”藍雨恬向梁辰輕擺了下頭。
“不必,我自己來。”梁辰哼了一聲,將醫生的藥箱留了下來,隨後揮手趕走了他們。自己則坐在梳妝台前,先用清水清洗了一下傷口,而後用消毒碘酒在額上擦拭幹淨,便露出了左額上的傷口,雖然血流得很多,但傷口並不大,隻不過皮肉翻卷,看起來有些嚇人。
對於這樣的傷口,梁辰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再重的傷他也受過,這並不算什麼。拿起針來,連麻藥都沒有打,臉不變色心不跳地在額上縫了兩針,仿佛那針線不是穿在自己的額頭上,而是在別人身上似的。針線穿過皮肉的聲音吱吱作響,旁邊的藍雨恬卻看得有些心驚肉跳,強忍著沒有說話,眼神中痛憐相並,還有一絲說不出的怒意,很是複雜。
梁辰的手法很利落,比起專業的醫生來也不遑多讓。不到十分鍾,已經縫完了額上的傷口,連紗布都沒有貼,隻找了塊大號兒的創傷貼貼在額頭上。一切處理完畢,坐了下來,轉頭望著藍雨恬,“藍小姐,現在你可以說了麼?”
藍雨恬盯著他,眼中情愫複雜,良久,才歎了口氣,“我真懷疑你的神經是不是鐵打的,居然自己給自己縫合傷口,而且連麻藥也不打?痛也要痛死了。”
“我是貧賤出身,皮粗肉厚,經得起折騰,也習慣了一切自己動手。痛並不重要,隻要能活下去就好。”梁辰淡淡地答道,將自己滿是血跡的外衣還有那條缺了一條腿的褲子脫了下來,毫不客氣地打開了衣服袋子,拿出了裏麵的衣服來,居然是一套阿尼瑪的頂級休閑男裝,純手工製作,麵料優質,手感極佳,做工精細,別的不說,單隻這衣服上的每個扣子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如果丟了就隻能用配扣,配扣要是丟了,對不起,換衣服吧,因為生產這種配扣的模具早已經不複存在了。藍家的財與勢,由此倒也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了。
邊說著話,已經邊扯去了自己的衣服,將這套衣服換上來,居然很是合身。換上了新裝的梁辰盡管額上還貼著一塊大號兒的創傷貼,但那種英風俊帥卻依舊帶給人以強大的視覺衝擊力。藍雨恬看得有些怔了起來,目不轉睛地望著梁辰,直到梁辰輕咳了一聲,她才臉上一紅,轉過頭去望著窗外,看著夜幕下的城市燈影,目光漸漸地迷離了起來。
“如果是違背自己意願的委屈活著,我寧願死去。”藍雨恬坐在旁邊,拄著下巴,望著窗外的景色,沉默了半晌,幽幽地說道。梁辰敏銳地感覺到,她應該是話裏有話。
“違背自己的意願?你出身於這樣的頂級豪門,千金大小姐,恐怕平時都在違背別人的意願行事吧?誰又敢讓你違背意願地活著呢?”梁辰洗了洗手回來,坐到了她後麵的床邊問道,同時也抬頭望向窗外,在幽暗的燈光下,便看見明亮的玻璃窗上,映出了一個托腮而望的絕美女孩子的倒影,突如其來的,從那權勢輝煌的華蓋下掀起的一絲縫隙裏,從這幀唯美的畫幕裏,他看到隱藏在深處那某種說不出的、與她的出身是那樣格格不入的憂鬱、悲傷和哀怨,觸摸到了一絲繾綣的柔軟與落寞。這一刻,他有些後悔了,後悔自己的話說重了。
“嗬嗬,梁辰,你這樣說,其實是對我的一種傷害。”出奇地,藍雨恬並沒有動怒,隻是從窗影中望著身後的梁辰,或許以這種方式的凝視讓她更舒服一些,態度也能更衝淡平和一些。
梁辰沒有爭辯,沉默著,靜待著她說下去。
“或許你會說我矯情,但我還是要說,如果能夠給我一個選擇,我真的很想成為一個普通人,享受到普通人的快樂。如普通人一樣,愛、恨、喜、怒、悲,肆無忌憚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和標準活出一個屬於自己的人生來。這,才是真正的自由。可我不能。我從四歲開始,就要學習西方的禮儀與華夏的古禮。從五歲起就要學習四種語言,強行開啟所謂的天賦。從六歲起就要鍛煉體魄,在痛哭中撕腿。從八歲起就要學習各種貴族運動,十歲起就要品嚐紅酒,十二歲起就要整天察人觀色,十三歲起就要學習各種陰謀鬥智,十五歲起就要撐起一方天空,十八成年時就要闖蕩天下去曆煉……一切都為了所謂的優雅,所謂的貴族氣質,所謂的家族傳承,所謂的一切……可事實上呢?在日複一日枯躁無味的學習中,我失去了所有的自由;在你死我活的陰謀爭奪中,我失去了年少的童真與嬌憨;在每天戴著麵具生活,以假笑和所謂的優雅征服我所麵對的人時,我早已經沉淪到了一個自我封閉的地獄之中,那裏,沒有陽光、沒有雨露、沒有青青的草地、沒有怒放的鮮花,有的隻是黑暗,隻是無聲無形的暴力摧殘。我早已經不是我了,隻不過是一架可成長的機械和工具,慢慢地長大,被所謂的家族榨取著自己最後的剩餘價值,在所謂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希望我過得幸福的旗號下,我的青春還有綻放就已經枯萎了,我的人生還沒有靚麗就已經灰暗了。所燦爛的顏色都與我無關,表麵加諸我身上看似光鮮靚麗的一切,那種種光環,那腳下的彩虹,實則不過就是禁錮我的牢籠,我在沉淪中麻木,在麻木中習慣,在習慣中失去了自我。……”藍雨恬喃喃地說道,淚水,已經沿著她那光潔如玉的臉龐緩緩流淌而下,蜿蜒成了兩條悲傷的小溪,如獨鳴青石之上的孤獨泉水,默默地渲瀉著屬於自己的悲傷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