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戰場上最先取得突破的,不是嶽飛的中路軍,也不是擁有二千精騎的東路張憲部,而是先前打得最艱難的辛讚部。
移剌合沒能擋住陳黑戶和聶萬金,導致數百護民軍在團團金兵中鑿開了一個缺口。磨坊主出身的王大驢子騎著他那匹和戰馬差不多高大的青色驢子,一鼓勁衝進了漢兒軍之中。
“殺殺殺!”王大驢子一邊嘶聲叫喊,一邊把手中兩麵鐵鑄的小圓磨向前狠砸。金兵踏破王大驢子的家園之前,王大驢子是一個家產富裕的磨坊主。他最喜歡的,就是套上自己的大青驢,在磨坊裏一圈圈地轉,把鄉鄰送來的小麥磨成麵粉。王大驢子做活精細,磨出的麵粉比別家的磨坊要細上很多,所以他的磨坊生意極好。
王大驢子向來認為,自家的驢子之所以長得如此高大,正是因為每天都能吃麥麩,有時候還能吃點麵粉。要知道別人家的驢子,可是隻能吃青草的。每當忙完一天的活,王大驢子總會小心地把石磨縫隙裏的麥麩用手指撮到手心裏,喂大青驢吃。他在石磨裏做了點手腳,磨麵粉的人無論怎麼清掃,總會給他留下一點麥麩。
王大驢子為人慳吝,做生意賊精,是鄉鄰心中的奸人,但卻是親人眼中的孝子。他不但贍養了自己的父母,把嶽父嶽母也接到了磨坊贍養,因為他的妻子是個獨生女。王大驢子還有一個弟弟,十六歲,長得一表人材。王大驢子認為弟弟將來必成大器。
但是金兵殺到了兗州,把王大驢子珍視的一切都毀了。王大驢子的三個孩子被喪心病狂的金兵塞到了磨眼裏,硬是磨成了肉糜。王大驢子的老婆碰死在石磨之上。王大驢子的父母被金兵殺死在場院裏。而體弱多病的嶽父嶽母,將來必成大器的弟弟,則用身體攔住了金兵的快馬。
王大驢子騎上大青驢逃出了村莊,耳朵邊一直回響著弟弟的淒厲叫喊。“大哥,你一定要替咱家報仇啊!”
金兵退後,王大驢子騎著青驢回到被燒毀的家中,清洗了石磨,掩埋了親人的屍體,就提著一根麵杠出了村莊,和村裏幸存的幾十人一起,成了一支專和金狗拚命的流民。
王大驢子常年和石磨打交道,孔武有力,打起仗來也最不要命。他很快就發現自己使麵杠不是太順手,就請一個會打鐵的流民給自己打了兩麵圓圓的小鐵磨,每麵四十斤重。看上去像盾牌,實際上卻是石磨的模樣,中間有孔。
一個麵目凶狠的漢兒百戶見王大驢子來勢凶猛,當即領著兩個漢兒軍迎了上來。漢兒百戶用手中大槍刺向王大驢子胸膛,另兩名漢兒軍舞動樸刀,去剁王大驢子的雙腿。
王大驢子竟對眼前大槍視若不見,隻是身子側了一側,雙手掄圓了小鐵磨,撲撲兩聲,把漢兒軍的腦袋砸碎。漢兒百戶狂吼一聲,“著!”大槍竟透甲而入,刺入了王大驢子的左肋。
大槍入肋不過一分,王大驢子的左手石磨已經脫手飛出,砸花了漢兒百戶的頭顱。這個漢兒百戶壓根不知道,王大驢子打仗向來就是這樣不要命。
落後王大驢子二丈多遠的陳黑戶和聶萬金齊聲喊道,“王大驢子,你不要緊吧?”
王大驢子把鐵槍扔掉,跳下驢子,撿起那麵石磨,掄圓了左右連拍,又砸退了幾個漢兒軍,翻身跳上驢子,頭也不轉地對陳黑戶和聶萬金說道,“老子死不了!用不著你們操心。今天營救師長的首功,我是搶定了。駕!”
大青驢子一聲長嘶,繼續向著辛讚方向衝去。王大驢子依然是把自己的命當成別人送的,渾不在意,麵對漢兒軍砍來的刀槍,他根本閃也不閃,雙磨連砸。這種不要命的殺法很快就把漢兒軍殺得膽寒,主動地讓開了去路。
陳黑戶大聲罵道,“王大驢子真他媽的不識好歹。老子想搶功,也不會和你這頭驢子搶。我隻會和聶屠狗搶。”
聶萬金一聽就不願意了,斜著眼睛罵道,“陳殺豬,老子怎麼惹你了?我告訴你,今天這場賭你是輸定了。我非為幾千弟兄討到老婆不可。”
陳黑戶嘿嘿笑道,“你就做夢吧。”
兩人一邊爭吵,一邊把手中兵器掄圓了,大砍大殺。前麵的漢兒軍根本攔不住如此凶猛的兩個人,隻能再次讓開去路。不過這一次,可不是兩個人衝殺進來,王大驢子的千餘名手下,陳黑戶聶萬金的流民軍,全都齊刷刷地衝了進來。漢兒軍迅即大潰。
追擊陳聶二人的數百女真鐵騎在百餘名護民軍的拚死阻擊下,稍稍地慢了一點點,就被新加入的一個流民步兵團給團團圍住了。
後方督戰的紅眼張威依次派上來五個步兵團之後,終於狠狠一擊掌,“弟兄們,該咱們上了。新弟兄們打得勇,打得狠。咱們可是護民軍老卒,難道還比不上新加入的弟兄們嗎?”
督戰的護民軍督了大半天,也沒見到一支向後潰逃的流民軍。早就等得不耐煩,聞言當即喝道,“請軍長下令。咱們也去打打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