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臨時改為帥府的南陽府衙裏,嶽飛和一眾將佐圍圓桌而坐,正在傾聽鍾相軍師王佐的分析。鍾相被殺,但王佐和苗人楊再興硬是護著鍾相之子鍾儀殺了出來,投到了護民軍中。
鍾相是個真正的好漢。雖然圍困長沙城,以致宗澤逝世,但對宗澤的遺體保持了足夠的尊敬。嶽飛也不為己甚。
鍾儀年紀尚小,不過十五歲。其實還不到隨軍出征的年齡。嶽飛征詢了王佐和苗人楊再興的意見,是讓鍾儀於應天公學讀書,還是讓鍾儀隨軍出征。
王佐慨然說道,“鍾儀肯定是要讀書的。但在入公學之前,我認為還是讓鍾儀隨我們去襄陽,征討叛賊楊幺,鍾儀能起到很大作用。”
於是嶽飛就讓三人隨軍。不過讓護民軍中將領最感興趣的不是鍾儀和王佐,而是那個也叫楊再興的苗人將領。如今楊再興雖然遠在河北西路,據說已經放出話來,要找苗人楊再興比試一下,以便決定誰叫這個名字。
苗人楊再興卻絲毫不懼。他還十分豪邁地說,“這名字是我父親起的,誰也不可能讓我改名。除非他能讓我心服口服。”
吉倩焦文通王綱等好武成癡的人,都和苗人楊再興交過手。他們對苗人楊再興深感同情,認為他很快就要改名了。苗人楊再興武功很高,勝過他們三人。但和楊再興相比,還差得很遠。王佐足智多謀,此時坐在圓桌邊,正對著嶽飛等人侃侃而談。“嶽帥,楊幺此人善於裝神弄鬼,能言善辯,頗得士卒之力。但此人有個最大的弱點,如果我們能夠利用好了,足以把這個叛賊一舉殲於此地。”
嶽飛笑著問道,“楊幺有什麼弱點?”
王佐回答,“此人善水戰而不善陸戰。如今奸相秦檜竟讓他統率數十萬陸軍,實在是瞎了眼。不過也正好讓我們護民軍足以一舉滅之。”
聽到這裏,參謀長薛弼眼前一亮,有點激動地看著嶽飛,“嶽帥,根據吉青傳來的楊幺連營地圖,此人所紮的營寨十分散亂,一看就是不知兵之人。如果我們能抓住機會來一次夜襲,保管能把此人一舉殲滅。”
諸將都讚同薛弼的夜襲提議。
嶽飛緊皺著眉頭,用手指不停敲打著麵前的桌子,遲遲不能下決斷。如果世間沒有胡大的存在,嶽飛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采納薛弼的提議。
可是有了先見之明的胡大,嶽飛就不能不謹慎了。嶽飛總感覺胡大是在策劃一個極大的陰謀。
光看他們調順昌知府陳規守揚州,就知道他們對兩宋之間的將領,哪個善攻,哪個善守,也是了如指掌。既然如此,他們為何要派一個精通水戰的楊幺指揮數十萬陸軍圍攻襄陽呢?
如果他們真想打下襄陽城,最應該做的,是以王德或楊沂中為首,領陸軍圍城,以楊幺統率水軍,隔絕長江天險。
他們在揚州的布置證明他們是可怕的敵手。但他們在襄陽的布置完全證明了自己是蠢貨。難道就因為他們不放心王德楊沂中才讓楊幺這個自己人充當總指揮嗎?這個也有點說不通。
麵對嶽飛的沉默,一眾將領也漸漸沉默下來。他們本來對楊幺甚為輕視,甚至認為隻要自己殺到襄陽城下,絕對可以把楊幺的烏合之眾一掃而空。如今見嶽飛如此重視楊幺,他們也不自覺地在內心把楊幺提了一個等級。
嶽飛想了好一會兒,依然想不通胡大秦檜到底在謀劃什麼。既然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指揮數十萬大軍,可不像幾個江湖人士單挑,說撤就撤,說進就進。一旦形成了兵敗如山倒的局麵,神仙也難以挽回。
所以,嶽飛幹脆也不再思考了。他打量著麵前諸將,十分自信地說,“不管胡大秦檜想耍弄什麼陰謀詭計,我們如今在南陽休整已超過半月,明日渡江,就在襄陽城外列陣。”
眾將齊聲應諾。
第二日一早,嶽飛大軍在船火兒張橫的水軍接應下,從長江北岸源源不絕地到了長江南岸。護民軍的渡江尚未結束,楊幺已經收到了消息。
雖然隻是行軍打仗,楊幺依然沒忘了奢侈享受。他住的牛皮大帳外鑲滿了金銀珠玉,在太陽之下閃閃發光。這就是楊幺的“金帳”。
此刻,金碧輝煌的金帳之內,身為大帥的楊幺卻不再位於主位,而是坐在下手位置。和楊幺同坐下手位置的,竟是胡大。坐在主位的是一個胡子眉毛頭發俱皆純白如銀的老道士,正在閉目養神。
無論是楊幺還是胡大,打量老道士的眼神裏充滿敬畏。
楊幺衝老道士抱拳說道,“張仙人,收到情報,嶽飛那廝已經渡江南下了。”
胡大麵色一喜,“看來嶽飛那廝中了我們的誘敵之計。他應該也知道楊八精水戰而不精陸戰,所以想趁著這個機會把我們的五十萬大軍一網打盡。”
楊八正是楊幺在九尾狐中的排行。
老道士緩緩睜開了眼睛。乍一看去,他的眼神澄澈如秋水,一看就是得道之士,但如果細,就可以看出他是個極為深沉多智的人。
老道士捋著長長的胡須,不緊不慢地說道,“既如此,等嶽飛大軍抵達襄陽城外,我就領著三個徒兒去會一會他。若是有機會就殺了他。對了,楊八,你現在就離開大營,去江陰指揮你的水軍,沿江而下,爭取把船火兒張橫逼到長江下遊,最後能逼近入海口的位置,讓他再也救不了嶽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