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突然嗬嗬冷笑。他用失望的眼光打量著帳下諸將。“你們知道嗎?我對你們的提議很失望。為何你們這麼快就忘了蒙兀人殺了我河北西路數十萬百姓!為何你們這麼快就忘了河北西路的遍地鮮血!難道你們也開始變成故宋的那些將軍嗎?心中隻有功績,沒有百姓。再讓你們這樣發展下去,估計你們很快也會變成屠殺良民的獸軍吧?”
牛皋這段話說得一眾將領全都低下了頭。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參謀長朱芾害怕眾將下不來台,連忙說了一句。“牛軍團長言重了。他們也隻是以大局為重,所以才提出這個權宜之計。”
牛皋大聲說道,“朱參謀長休提權宜之計。趙宋官家最善於玩弄權宜之計。黨項李繼遷造反時,殺了數萬西北百姓。勢窮時納降,趙宋官家欣然許之,毫不把被殺的數萬百姓放在心上。結果如何呢?結果就是西夏立國,我朝丟失了最後一塊養馬地。
再說宣和年間,我朝北伐燕雲。郭藥師董才之流來投,趙宋官家又許以高官厚祿,用從百姓口裏摳出來的糧草供養常勝軍義勝軍。金人侵宋時,可有一支常勝軍義勝軍為我朝出力嗎?沒有。十幾支燕雲漢兒軍,統統降了金國,轉身變成了侵宋的急先鋒。
這樣慘痛的悲劇一而再地發生,我們難道真的就不會吸取一點教訓嗎?”
看到朱芾還想說話,牛皋當即揮手止住。“許參謀長應該知道,嶽帥最痛恨的就是這種權變的借口。嶽帥向來主張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嶽帥在曹州城外連斬萬餘叛軍時,護民軍麵臨的形勢比如今危急百倍。那又如何呢,嶽帥照樣沒有因為形勢危急玩什麼權宜之計。犯軍法者斬。一個人犯了軍法要斬。一萬人犯了軍法,照樣要斬。我們護民軍寧死不屈的剛烈之氣從何而來,正是從這些毫無彈性的軍法上積蓄而來。”
帳下諸將頓時再不言語。隻有朱芾還在和牛皋爭辯。“可是我軍也有一支契丹苦役組成的軍隊啊。”
“朱參謀長來得晚,不知道苦役軍的詳情。徐州等地礦山共有近三萬契丹苦役,卻隻挑出六千苦役軍,正是因為這六千苦役軍手上沒沾大宋婦孺的鮮血。”
“婦孺的鮮血”這五個字一出口,朱芾當即再不爭辯。
朱芾本是青州人。完顏宗弼的大軍殺向京東路時,他全家七十餘口,被殺六十餘人,隻逃出了七八個男丁,婦孺皆被害。為了給家人報仇,朱芾加入了最有希望滅掉金人的護民軍。
朱芾也是進士出身。但他和一般喜文憎武的文人不一樣。他愛讀兵書,最善奇計。數月之前,他投到嶽飛帳下,和嶽飛牛皋他們相處月餘,憑借自己的本領,做到了燕雲軍團的參謀長。此次由嶽飛作餌,以十萬太行義軍作拳頭,正是出自朱芾薛弼智浹大師還有汴梁通判朱夢說的共同策劃。
朱芾想到家人的慘死,不由熱血上頭。剛才他還準備接納蒙兀降軍,話頭一轉,竟然主張誅殺全部的蒙兀降軍。
牛皋笑著說,“倒也不必如此。這些蒙兀騎兵雖然犯了必死之罪。他們在河北西路屠了百十個村寨,所到之處,老弱無遺,雞犬不留。按照他們犯下的罪孽,本該全部處死。但他們畢竟是投降過來的,算是我軍俘虜。所謂殺俘不降。我們可以饒他們不死。但不可以直接武裝他們。參照我軍處置戰俘的以往做法,明日就派一個團護送他們回河北西路,送他們去相州衛州挖礦去吧。至少要挖十年礦山,才能還清他們的血債。”
朱芾猶自恨聲說道,“這樣反倒便宜了這幫野蠻人。”?
就在他們確定把蒙兀降軍送往礦山的時候,忽圖剌和俺巴孩領著數千輕騎趁著月夜的微光趕到了合不勒戰死的地方。他們忍受著渾身傷痛,在一地狼籍的屍首中尋找合不勒的屍體。遺落於地的全是蒙兀人的屍首,護民軍的戰死者早被大車拉回了軍營。本來忽圖剌和俺巴孩還抱著僥幸心理,希望可汗憑借不世的勇猛殺出了重圍,或者暫時降了護民軍。當他們找到合不勒那幅缺了腦袋的屍體時,不由大放悲聲。
忽圖剌站在冷冽的冬月之下,擦幹眼淚,十分冷酷地說,“俺忽圖剌對著長生天發誓,總有一天,我會殺光河北西路的宋人,來為阿爸一人殉葬。”
俺巴孩看到忽圖剌猛虎般的氣勢,不由暗暗心折。當即單膝跪地,高聲說道,“忽圖剌兄弟,俺巴孩願意做你的蒼鷹和獵犬。”
忽圖剌拍了拍俺巴孩的肩膀,讓他起來。“咱們兄弟之間,用不著這些虛禮。不過咱們還是要商議一下,如何從護民軍手裏,把阿爸的人頭交換回來。”
俺巴孩試探著說道,“也許可以讓你的兄弟巴兒黑去護民軍大營討要可汗的人頭。巴兒黑才十四歲,一直留在蔚州大營,手上沒沾宋人的血。宋人應該不會為難他。”
忽圖剌想了好一會兒,方才同意俺巴孩的建議。決定明日一大早,就派幾個親衛護送巴兒黑去護民軍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