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未驚得坐在地上,手裏的燈籠跌落進夜色,燈罩下的蠟燭也不知滾去了何處。
他覺得自己應該關門,又覺得該出聲喊司無正與兩個附身的鬼魂,再不濟也要把紙人喊過來,可他足足愣了許久,才尋回一絲力氣從地上爬起來。
那隻血紅色的眼睛已經不見了。
清未緩了緩神,趴在地上摸索,先抓住了燈柄,繼而找到了沾滿灰塵的燭台,他用火石將蠟燭點燃了,溫暖的火光瞬間卷走了陰森的寒意,司無正也推門從臥房內走出來,借著火光向清未靠近,可靠近以後又愣住。
“嫂嫂,你跌倒了?”
“嗯。”他低頭懊惱地撣去衣衫上的灰塵,“剛剛……剛剛有人,不,那不是人……反正那個東西從門縫裏看到了我。”
司無正聽得雲裏霧裏:“你說什麼?”
清未把司無正扯到門前,指著門縫斷斷續續地把先前發生的事說了。司無正越聽,神情越是嚴肅,走到門前用力一推。
紅木門在地上拖出一道灰白色的痕跡,磨牙般的聲響在夜色裏格外刺耳。門外空無一人,幾盞宮燈在夜風中熄滅了,司無正探身出去,風裏滾過無數白色的燈罩。
緊接著遠處傳來拖遝的腳步聲。
清未的心提了起來,抓著司無正的衣袖循聲望去:一隊暗灰色的人影在黑暗中影影綽綽。
“那是……”司無正將他拉回來,“那是新入宮的太監。”
三更半夜入宮,去的自然是賢妃娘娘的寢殿,可這些可憐人顯然不是方才與清未在門縫中對視的厲鬼。
司無正問他為何覺得那是鬼。
“那樣血紅的眼睛……”清未打了個寒顫。
“你別忘了,紙人的眼睛也是紅的。”
他驀然愣住:“你是說剛剛和我對視的是紙人?”繼而狠狠地搖頭,“若是上次門房留下的紙人,我定能認出來,再說他半夜趴在門縫上看我做什麼?”
更何況他們提出這番假設以後,裴之遠和荀大義就帶著紙人從另一間臥房出來了,清未隻看一眼就已肯定門外的不是紙人。
“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司無正搖了搖頭,“我是在想,宮裏會不會也有門房那樣的人,可以操縱紙人窺視別的寢殿?”
這倒並非不是一種合理的推測,隻是有先前賢妃娘娘夢魘的事在前,清未總也忍不住將那隻血紅色的眼睛和古井裏爬出來的邪祟畫上等號。
院內一時無人說話,直到入宮的太監路過他們的偏殿,裴之遠和荀大義才忍不住拱手道別,急急忙忙推開殿門,在無人注意的檔口,躋身於隊伍的末端。
於是偏殿中隻剩他們二人,又是他們二人。
清未無端歎了口氣,說:“自從遇見了你,怪事就是一樁接著一樁。”他並無苛責的意思,隻是忽然覺得死而複生並非一件好事。
“我……”司無正欲言又止,抬腿走到門邊將門關緊,又繞回清未身邊,“我不想你死。”
淒清的月光爬上清未的額角,他愁容滿麵:“司無正,這世間尋死之人不少,但我絕對不是其中的一個。”
他說:“我還沒活夠,我還舍不得你。”
司無正眉宇間的憂慮散去不少,拉著清未回屋:“在這兒站著也沒用,倒不如早些休息,等他們二鬼回來再說。”
荀大義做事魯莽,但有裴之遠跟隨,清未倒真的不算太擔心,隻是賢妃的事透著古怪,門外的眼睛也離奇得很,讓他一時間就拋在腦後直接歇下,也不太可能。
所以清未後半夜輾轉難眠,先是想起出現在紙窗上的人影,又是頻頻回憶起血色的眼眸,當真是被嚇住了。
然而一直到早上,宮裏都沒有傳出怪聲,倒是他們的偏殿裏少了兩個小太監,冷清不少,紙人也孤獨地飄到屋頂曬太陽。
司無正領了差事,卻沒有辦差的辦法,如今也和清未一樣困在一角偏殿裏,兩人一合計,反正來都來了,不如活得自在些,於是遣宮中下人向皇帝討了棋來下。
日光融融,微風吹過,清未的心漸漸沉靜,全身心投入在落下的棋子中,誰料偏殿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麵咋咋呼呼地推開,原來是荀大義回來了。
這厲鬼一回來就往清未身邊跑,懷裏揣著些糕點,一蹦一跳:“還好你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