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遠沉默了片刻,幽幽道:“我先前說因為有鎖鬼符的存在,我已經被困在李府了。”鬼魂說到此處不免有些唏噓,“當時我就想到了你。”
“換做平時有清未公子在,你斷然不會住在這種隨時可能發生意外的宅子裏。”裴之遠壓低了聲音,顯然也怕屋內的清未聽見,“你不是不想帶他離開,而是出不去了吧?”
司無正聞言,微彎的腰慢慢挺直,舌尖也把嘴角的猩紅舔了:“聽你這意思……是說我也是鬼?”
“那斷然不是。”裴之遠倒也不傻,“如果你是鬼,我不可能感覺不到,但你絕不是尋常人。”
半個鬼差揣著手圍繞著司無正轉圈圈:“若不是鎖鬼符,我或許還真的看不出來,但就算看出來了我也不不大相信。”
“其實先前我也起了疑心,那天你們遇到雙生鬼,按理說黑狗血和黑驢蹄子的確難找,可也不是找不到,更何況你還是大理寺丞,哪裏會隻找到活的狗和驢?不過我當時實在是沒往這方麵上想。”
“為何?”司無正笑容莫名。
“因為從未親眼見過。”裴之遠坦言,“不過如今也隻有這種可能了……司大人,你成為司無正多久了?”
沒頭沒腦的發問引來了司無正的長歎。
他仰起頭看天上的殘月,答非所問:“不記得了,我隻記得那天清未剛被接進司家,我頭一回見他就是在這樣的夜晚,他從轎子上下來,根本沒有注意到躲在夾竹桃樹下的我。”
“其實也沒過多久,但我卻覺得過了好多年,久到再見他時欣喜若狂。”司無正又輕輕咳嗽了幾聲,“明知道不屬於我的人終於變成我的了,我如何不高興呢?”
“可……”裴之遠絞盡腦汁,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頹然歎息,“雖然我沒親眼見過你這樣的‘人’,但也知道違抗天道,必不能長久。”
“長久?”司無正登時冷笑出聲,“我要長久做什麼?他活多久我就活多久。”言罷溫柔地瞥了一眼半掩的房門。
裴之遠隻得搖搖晃晃地飄起來:“那司大人就聽我一句忠告吧,趕快想辦法離開李府,要不然你體內那東西壓抑不住,非但會影響到你不說,也總有一天會被清未察覺的。”
鬼魂說完身形就融進了夜色,司無正又咳出一口血,繼而咬著唇狠狠用拳頭捶身邊的牆,眼裏滿滿都是狠厲。
--已經壓製你這麼些年了,再多幾日又何妨?
烏雲又將月亮遮住了,司無正回到房間時,清未正用沾了清水的帕子擦桌子。
“我聽見你咳嗽,想必是不能沾灰的緣故。”他不等司無正開口就自顧自地解釋。
司無正立在溫暖的燭火裏,等清未說完,雙手一張抱住他的腰:“嫂嫂。”
“怎麼?”
“沒事,就想叫叫你。”
“那就叫吧。”
“嫂嫂。”司無正咬住他的耳垂,“你喜歡我的吧?”
清未覺得這問題幼稚:“你又吃哪門子飛醋?”
“嫂嫂就說喜不喜歡吧。”司無正把臉埋進他的後頸,悶聲悶氣地嘀咕,“嫂嫂還記得第一次見我的場景嗎?”
“記得,是我成婚那晚吧。”
他果然不知道司無正在更早以前就見過他。
司無正一屁股坐在床上,委屈地倒下來,也不說緣由,隻沒頭沒腦地抱怨:“憋屈啊,憋屈。”
清未把沾了灰的抹布扔到一旁:“你到底是怎麼了?”
他坐到司無正身邊:“總覺得……”
“總覺得什麼?”
“總覺得你最近有些不對勁。”清未猶豫許久,終是把心裏顧慮的說了出來,“自從見了雙生鬼,你就好像……好像變了一個人。”
他擔憂地湊過去,替司無正把散亂的衣領撫平:“不論是對待家裏的雞,還是來李府,你都很……”清未頓了頓,“很焦慮。”
細細想來,司無正的異樣就是從那時起初露頭角的,他原先以為是自己坦然麵對這段感情的緣故,才使得司無正較之先前的陰鬱有所改善,如今想來卻不是。
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不會在短短幾日內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司無正確實也沒有大的變化,所以清未並不覺得雙生鬼上了身,但日夜相處間,他還是隱約察覺出了細微的違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