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倒吊鬼(12)(1 / 2)

清瘦的幽魂慢慢飄到窗口,站在他們身前又行了一禮。

清未想了想也拱手回禮,繼而回憶起先前自己和司無正在床上的對話,也不知對方聽到幾成,難免耳熱。

好在幽魂來意不在此,禮畢完輕聲歎息:“聽聞司大人在查在下的案子,在下雖不勝感激,卻仍要阻攔。”

“阻攔?”司無正眯起眼睛,“這麼說裴大人的死果真有隱情?”

裴之遠從窗口又飄到樹下,樹影直透過鬼魂投射到地上,平白多出幾分淒涼。這幽魂不說話,他們也猜不出對方的心思,隻好麵麵相覷地侯在窗下。於是兩人在窗內,一鬼在窗外,僵持了一炷香的時間,裴之遠才開口說話:“抱歉,死太久都忘了自己是怎麼死的了。”

“剛想起來。”裴之遠很是歉意,“久候了。”

清未無奈地撓了撓被風吹僵的臉,偏頭與司無正說悄悄話:“他說的話能信嗎?”

“就憑他死了不必像房子勤那般掛著,就可信。”司無正指出了事情的重點,“若我沒記錯,裴之遠的死法與房子勤一般,如今行動自如,還有飄飄如仙之姿,皆可說明他生前行善積德。”

“你的意思是房子勤不是因為有冤情才不能投胎?”

“嫂嫂你想想,若真是有冤情的人何需吊著受苦?早就飄出去報仇了。”

他倆嘰嘰咕咕說了半晌,裴之遠一直笑眯眯地等著,直到天色微霽才開口:“二位再不給在下說話的機會,在下就要躲太陽了。”

司無正聞言輕咳了幾聲:“敢問裴大人,酒樓牆上的血字可是您寫的?”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裴之遠幽幽感慨,“當年杜子美寫的詩是我死時唯一想到的,所以成鬼見到房子勤以後,忍不住寫在了牆上。”

“裴大人是想說自己見過房子勤?”

“見過。”裴之遠以袖掩麵,輕聲歎息,“我是鬼,哪裏都去得,自然看見了同為鬼的房子勤。”

“說來也是唏噓,他的死因我是知曉的,你們一直探查此事怕也查出了端倪,如今說出來也是無妨。”

“……當年我與房子勤同朝為官,關係頗為不錯,房晗那小子也是我瞧著長大的。”裴之遠揣著手回憶,“小時候他叫我叔父,也曾在年節裏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禮,可人心是會變的,我與房兄不過入仕短短幾載,他的兒子就權位蒙蔽了心智。”

裴之遠說到這裏,沉默許久,似乎在組織語言:“那年城外野河決堤,賑災銀兩失蹤,我與房兄驚慌失措之下第一反應就是上報大理寺,誰料前腳剛走,後腳他兒子就追上來,跪在我和他爹麵前痛哭流涕說自己一時鬼迷心竅,求我們饒命。”

“那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啊……我心軟了,和房兄連夜商量,決定趁著上頭還沒發現,把賑災款拿回來,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

“誰知房晗這孩子早就把銀款花到不知哪兒去了,他爹愛子心切,一時糊塗想將我殺了,再上報朝堂說我私吞賦稅畏罪自殺,誰知道晚上拿刀出門時被房晗撞見,這逆子以為房兄要大義滅親,當場奪了刀將生父殘忍殺害。”

陰冷的風一陣緊似一陣,清未仿佛看見了裴之遠描述的慘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那時什麼都不知曉,等第二日房晗來找我時,我還真的以為房子勤是被流竄的暴徒所殺,也信了他會改過自新的鬼話,後來朝廷又撥了第二批第三批賑災銀兩,我成日奔波於郊外,見流民生活日漸恢複正常,就以為房晗已經把錢還了,直到數月前……我整理舊檔,發覺那筆錢依舊在房晗手裏,便以伯父的身份前去找他,誰想……”

誰想房晗故技重施,將裴之遠以同樣殘忍的手法殺害,掛在屋梁上放血,且為了掩蓋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將一切都栽贓在了裴之遠身上,說他私吞了賑災款,還殺害發現真相的房子勤。

若不是遇上了能瞧見鬼的司無正和清未,世上怕是再也無人能查清真相了。

清未聽得啞口無言,司無正卻抓住了事情的重點:“若真相真如你所說,那這案子我依舊可以查下去。”

“司大人。”裴之遠無奈地轉身,“我知你是有一腔熱血的年輕人,可這案子遠非你我能及。”

“我查清真相後也恨不能索了房晗的命,尤其是後來發現他竟讓他人代替自己受刑時,恨不能直接將他推入十八層地獄,但我跟著他飄了一天一夜,竟發現他背後的人是翠微山莊的主人。”裴之遠苦笑連連,似是想不通為官的意義,茫然地仰起頭,“司大人,你前途無量,未來一片光明,此刻若是為了所謂的真相卷進這樁案子,必定會被首輔大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我雖想洗清一身汙名,但絕不會讓小輩為我付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