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倒吊鬼(6)(2 / 2)

“誰作孽還不知道呢……”司無正對房子勤的話無動於衷,抬手指著血跡斑斑的牆麵,冷聲逼問,“這字不是你寫的吧?”

“為……為何不是我寫的?”

“若真是你寫的,我們來的那日你就該給我們看了。”司無正勾起唇角,“一個真正有冤情的人是不會有所隱瞞的,因為沒有人願意冤魂不散無法投胎,可你撒謊了。”

司無正說到這裏,從身後拖了一把椅子,悠閑地坐在房子勤麵前:“我倒是好奇,你一個捆在酒樓裏的亡魂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

或許是福至心靈,站在一旁的清未忽然輕聲開口:“房晗死了。”

房子勤的神情果然大變。

“你是不是不知道他把裴之遠殺了?”他逼近倒吊鬼,“你兒子也冤魂不散。”

“不……不會的……”仿佛受了驚嚇,房子勤的眼裏溢出黑血,口鼻也冒出黑煙,“不會的!”

“你不信?”司無正接過話茬,“今日我們還看見他徘徊在房宅前陰魂不散,瞧模樣也不願意投胎。”

“我說你們父子有什麼毛病?都不願意投胎。”

司無正越說,越是刻薄:“難道還要閻王爺親自來催你們嗎?”

粘稠的血滴落在地麵,房子勤整張臉都被汙血覆蓋,無論司無正再說什麼,重複的都是“不會的”三個字。清未站在一旁輕聲感慨,說司無正向誰問話,都能把對方逼得精神失常。

司無正頗為無辜地聳肩:“我也沒說什麼。”

清未不置可否,反正他說什麼司無正都不會聽,幹脆轉移話題:“既然問不出什麼,我們還呆在這裏做什麼?”

聽了清未的話,司無正從善如流地起身,將椅子放回原位:“走也好,免得與西域的商人撞上還要費一番口舌解釋我們在這裏的緣由。”

“那掌櫃的……”

“他不敢說的。”司無正篤定地搖頭,“得罪大理寺這種事,沒幾個人幹得出來。”

事實也的確如此,當他們下樓時,掌櫃的和酒客都垂著頭,假裝幹自己的事情,連大聲都不敢出,清未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在活著的時候沒來過長安,但遊記中都是讚美之詞,然而親眼所見才知道現實與幻想的差距有多大。

還未到傍晚天色就陰沉下來,風裏彌漫著濃濃的水汽,醞釀了一日的雨水終於有了落下的趨勢,清未被司無正拉到路邊的屋簷下避雨,他們的馬在雨中噴了個響鼻,而司無正有意無意地擋在風口。

“我又不怕冷。”他覺得好笑。

司無正卻固執地伸手撐住牆壁,以保護的姿勢將清未圈在身前,眼裏滿滿都是固執,清未自知無法再勸,歎了口氣,轉而去往屋簷下的落雨。

此時不是多雨的時節,所以就算陰雲密布,雨點也是零星的。他們在屋簷下站了沒多久,天就放晴了,血色的夕陽格外惹眼,風裏滿是清醒的水汽,在各處躲雨的商販很快占領了街麵,瞬息間長街就恢複了原先的熱鬧。

“時辰還早,嫂嫂隨我去大理寺?”

清未聞言猶豫了,他不喜大理寺丞。像是知曉他的顧慮,司無正偏頭道:“今日當差的隻有我。”言語裏的竊喜一如逃學的孩童成功躲開了先生。

聽得清未愈發無奈,望著司無正的側臉欲言又止。

司無正卻不在意,反倒哼著小曲兒往大理寺走,邊走邊和清未談天說地:“嫂嫂,前麵那條街有家館子專賣魚湯,味道極鮮美,我們此時去正好,人應該不多。”

清未本來想以自己吃不吃都無感覺為由拒絕,又覺得司無正一人在長安城連吃飯都無人陪伴太過可憐,便將一切拒絕都忍下,默許了司無正的提議。於是他們中途改道去館子喝魚湯,此時的司無正與辦案時判若兩人,一直笑著和清未說話,談吐得體,給人溫潤如玉的錯覺。他雖與司無正相處了幾日,卻依舊摸不準這人的脾氣,隻安靜地聽著,偶爾低頭喝一口湯,再輕聲附和。

冬日天黑得早,等司無正酒足飯飽,不掌燈已經看不清路了,便向店家討了盞燈火昏暗的燈籠,帶著清未往大理寺走。尚未到宵禁的時辰,街道上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黯淡的火光映出人影幢幢,仿佛到處都是飄搖的鬼影。

“也不知道是人是鬼。”司無正冷不丁地笑起來,緩緩回頭,意味深長地對清未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