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倒吊鬼(5)(2 / 2)

清未強壓住心中的不適,垂目問道:“這是你的家嗎?”

鬼魂遲疑地轉身,脖頸上空蕩蕩的,他卻覺得有雙眸子透過淡淡的霧氣死死盯著自己,於是清未又補充道:“如果這是你家,為何不回去看看你的家人呢?”

“那該是你的祖母吧?”他循循善誘,“已經八十多歲了,肯定很思念孫兒。”

清未覺得房子勤的兒子會對年邁的老母有所思念,誰料話音剛落,無頭鬼竟抬起雙手胡亂揮舞,天色也登時陰暗不少,暫歇的陰風再一次哭嚎起來,司無正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到身後,蹙眉後退了幾步。而鬼魂發出類似哭嚎的聲音,慢慢蹲在了房家的門前,在他們的注視下撩起了衣擺。

雖然沒有以乳為眼,肚臍倒是當真變成了一張嘴。

“我冤。”

司無正聞言,冷笑一聲轉身欲走。

無頭鬼連忙跟上,舉著衣袍連道了三聲“我冤”。清未生出一絲惻隱之心,拉住司無正的手又繞回鬼魂身前,好脾氣地蹲下來:“你冤什麼?”或許是他脾氣好的緣故,這回無頭鬼沒有再重複毫無意義的話,反而用那張肚臍化作的嘴哀嚎起來。

“堂堂七尺男兒就會哭?”司無正不屑地站在清未身後,冷嘲熱諷道,“換了我,若是能手刃殺父仇人,就算被斬首也心甘情願!”

這話惹怒了鬼魂,他騰地站起來,用蒼白的手指指著房家:“不是。”

“不是什麼?”司無正見無頭鬼終於肯說除“我冤”以外的話,連忙追問,“人不是你殺的?”

鬼魂卻又陷入了沉默,似乎失去了自己的頭以後就失去了大部分的神誌,隻會徘徊在房家門前哭嚎冤情。司無正的耐心消耗殆盡,不顧清未的阻攔,直直地走向鬼魂,剛欲伸手,緊閉的房門忽而吱啞一聲打開了。

就像是打破了一方幻境,鬼魂瞬間不知所蹤,天色也不複原先的陰沉,清未低低地驚呼了一聲,抓著司無正的手沒來得及鬆開,就被反握住。

門縫裏閃過一雙混沌的眼睛,警惕地打量著他們。

司無正輕咳道:“大娘,這裏可是房子勤生前的居所?”

“你們是誰?”門內傳來的聲音蒼老無比,且透著油盡燈枯的虛弱,“我兒已經死了幾年了。”

“在下大理寺少卿司無正,正是為了房大人的案子而來的。”司無正往門前湊了湊,好讓老人看清身上的官服。

片刻門內傳來鐵鎖打開的聲響,一個滿頭銀發的大娘蹣跚走出來,神情中還透著警惕,拄著拐杖擋在門前:“大理寺不是派人來過很多次了嗎?”

“這次不一樣。”清未搶先開口,偷偷拽下司無正腰間的錢袋,“當今聖上聽聞了案情,十分感念房大人,特遣我們來看望您。”言罷,把錢全塞在了大娘的手裏。

“當今聖上?”老人狐疑地掂量錢袋,又抬眼望他們二人,遲疑半晌,終是側身讓清未和司無正進了門,“人死都死了這麼久了,要錢又有什麼用?”

清未假裝沒聽見老人的抱怨,踮起腳尖與司無正耳語:“你直接說查案,她必定不願讓你進門。”

司無正垂目笑道:“嫂嫂說得是。”

他滿意地鬆開手,跟隨大娘穿過雜草叢生的院落,他見那些枯草不像是一兩天就長成的,情不自禁問:“您的孫兒不和你住一起嗎?”

“你是說房晗那個孽障?”老人聞言,猛地抬起拐杖敲擊地麵,氣得渾身發抖,眼見要站不穩,司無正連忙抬手扶了一把。

老人顫顫巍巍道:“我們房家沒有這個畜生!”

清未狐疑地反問:“可他殺人也是為父報仇啊?”

“為父報仇?”大娘冷笑一聲,拐杖“砰”得一聲砸爛了院子的籬笆,“他若真要那樣,我就去城外的廟裏燒高香!”說完拚命咳嗽,不等他追問,已經快要暈倒了。

司無正連忙把老人扶進屋,讓清未先在屋裏照顧著,自己則出門尋了個郎中回來。

郎中在長街上擺了多年的攤,進門以後輕聲感慨:“房大娘,你的藥是不是吃完了?”邊說邊診脈,“藥吃完了就要再去抓,病不能拖著。”

“我不要活!”老人冷冷地抽回手,翻身麵對著牆一言不發。

好在郎中也不是第一次為她看病,照著以前的藥方開了藥,歎息著走出了臥房。清未和司無正已經等候多時了,見郎中出來,立刻攔住。

“你們說房晗?”郎中蹙眉道,“那個挨千刀的畜生不是已經被斬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