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總是否定事實呢?誰都知道那是真實存在的,就在西極的女城之下。不管你怎樣掩蓋事實真相,都改變不了現狀。交出地圖,交出地圖,交出地圖……”尖銳聲音陡地提高了數倍。
丁峻下意識地舉手捂住耳朵,耳膜被刺得生疼,接下來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大腦一片茫然。
他看到,霧氣中的禿鷲與鷹群展開了搏殺,而霧氣之外,禿鷲去而複返,與另外一群岩鷹衝突戰鬥著。
“鏡子?鏡麵世界?”他腦子一轉,想起地底密室幻覺中所看到的鏡麵世界。此時此刻,兩場鷹鷲之戰,豈不就是本體與鏡影的關係。可是,空氣之中並沒有任何鏡麵之類,何以出現這種怪異情景?
驀地,丁峻察覺到背後有某種東西窸窸窣窣作響,一些細小的蛇一般的物體正穿透他的衣服,碰觸著他的身體。
“不要……動……地圖,守護者地圖……交給你,全都交給你,這是我死的日子,天雷三十三響之後,一切結束,我的使命就結束了,剩下的事,交給你,交給你……”僧人的聲音又響起來。
那些細蛇在丁峻背後遊走著,由最初的一條變成了數十條。他看不見,但皮膚的觸感卻明白無誤地告訴他,細蛇正在尋找他肌膚的薄弱環節,擇隙而入。換句話說,那些東西正試圖潛入他的體內,將他變得與僧人一樣。
丁峻腦中激烈交鋒,在“允許”與“不允許”之間艱難抉擇。他的身體因為經過了多年的軍事訓練,瞬間產生自然反應,肌肉骨骼緊繃如一張銅皮大鼓,將突如其來的危險拒之門外。
他不想變成半步崖上的守護僧,但僧人之前的話正在開啟他的深層意識,讓他模模糊糊地覺得,自己肩負著與生俱來的某種巨大責任,必須付出奉獻,挑起重擔。若是選擇後者,就得接受這種殘酷的考驗。
“你必須接受,不要讓生命的線斷在這裏……個人的生死比起世界的生存微不足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必須接受……必須……”僧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語氣越來越絕望。
此際,丁峻心底隻問了五個字:“那是真的嗎?”
人類接觸世界的途徑,基本是通過眼看、耳聽、舌辨、鼻嗅乃至於手指觸摸,唯有如此,才能辨別四周的世界是真是幻。現在,丁峻已經不相信自己的感官,處於一個真實、鏡像、迷幻三重結合的邊緣。他甚至懷疑,背後這山崖、腳下這深淵、眼前的群鷹之戰都是假的,推而廣之,自己孤身一人趕赴托林寺、托林寺詭變、石海之死都是假。那麼,他同樣懷疑自己的生命、生命的曆程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是幻覺;一切都未曾開始過,未曾存在過。
忽然間,他淡淡地笑起來,仿佛在一瞬間,看透了生命的真諦,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也就在那一刹那,他敞開心胸,放開身體的禁錮,讓那些細蛇一樣的枝條長驅直入,進入自己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