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文感覺到,死亡如同來自昆侖、奔向大海的江河,無法阻斷,無法擺布,隻能隨波逐流而下。即便是天龍八部的領頭者——天眾,都難逃一死,何況是人?
“你來到這世界上,腦髓深處藏著一個最大的秘密,那是什麼?”唐絕在他耳邊低語著。
關文依稀覺得,自己的頭蓋骨已經被什麼東西鑿穿,那應該是一把手術鑽或者鑷子。他感覺不到痛,但那東西帶著絲絲涼氣,已經深入他的腦髓。
“我……不知……道……”他緩慢地回答。
“你當然知道,因為那是你自己的秘密,就像河蚌的身體最深處孕育的隱秘之珠,隻有河蚌知道。”唐絕的聲音柔和如春風,帶著沁人心脾的暖意。
“除魔……除……魔……”關文似乎想到了什麼。
唐絕隨即反駁:“不不,不是除魔,你再想想?”
“線索……貫穿曆史的線索,找到關鍵點……找到殺死魔女的關鍵點,在一本書上……在一本書上……”關文感覺到深入腦髓的針狀物動起來,不斷地左右刺探,仿佛饕餮之徒正在享用一份剁椒魚頭一般。
“是什麼書?再想想那書的名字是什麼?”唐絕很有耐心,循循善誘。
“那是一本記錄曠世大戰的書,書的名字……書的名字……啊——”關文覺得那針狀物突然刺痛了他腦中最敏感的位置,痛得嘶聲大叫。
這一聲出口,他就瞬間清醒,發覺自己平躺在一張懸空的鐵絲網上,網的尺寸僅有一張單人床那麼大,在半空中緩慢地旋轉著。
“噝噝,噝噝噝噝”,那種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毒蛇吐信聲又響起來。
“寶鈴——傾城——小霍——”關文連叫了三個人的名字,那是他的殘存意識中最牽掛的東西。
他知道,自己此刻仍然在夏日之宮中,仍然處於名為“卡勒”、實為“唐絕”的唐門凶徒控製之中。
等他的意識完全清醒之後,才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名副其實的“蛇窟”之中。屋頂、死角、牆壁、地麵全都是蜿蜒蠕動的毒蛇,蛇頭三角形,蛇信赤紅色,蛇身五彩斑斕,顯而易見,其毒性猛烈之極。
與眼下的困境相比,之前的環形蛇陣已經是小巫見大巫了。
“唐絕,唐絕,你在哪裏?”他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唐絕造成的。唐絕不死,這個噩夢永遠都沒有盡頭。
沒有人應聲,一陣單調詭異的竹笛聲幽幽響起,與印度人的驅蛇之笛一模一樣,嗚嗚咽咽,聲調難聽之極。
笛聲響過之後,所有毒蛇停止行動,全都昂著頭,張開嘴,噴出一道道五彩煙霧來。霧氣在蛇窟中迅速彌散,帶著令人窒息的毒腥氣。
關文的身體被十幾道鐵鏈緊縛在鐵網上,無法掙脫。最初他還能屏住呼吸避開毒霧,到幾分鍾後,他隻能被動地恢複呼吸,迷失在毒霧之中。
“你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能在我的‘天龍八部’秘術中始終保持記憶力。要知道,這種秘術之所以被稱為‘天龍八部八生八死’就是指一個人能在這裏全麵恢複此前經曆的八個輪回的記憶。也可以籠統理解為,一個人在百年生死中的‘死’並非真的灰飛煙滅而消失。什麼是真正的‘死’?必須是一個人經曆過‘八次輪回’之後的最後一死,才是徹底消失。我知道,這種說法你一定會明白的,因為我們都是具有最高等智慧的人,對不對?”唐絕的聲音又飄過來。
“我死了……死在你的蛇窟裏,這一世就完全死了,是嗎?”關文有氣無力地問。
“沒錯。”唐絕回答得很幹脆。
“那你何不直接讓我死,還要搞得……如此……複雜?”關文喘不動氣。
這一次,他感覺自己正在經曆一場開胸手術,整個胸腔被完全打開,五髒六腑、血管肌肉全都暴露在充滿毒霧的空氣中。
“我要找到那秘密——那個肯定藏在你身上但連你也不知道的秘密……”唐絕陰森森地笑著。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在生不如死的狀況下,關文滿腔悲憤,無法自拔。
“對呀,那是什麼呢?”唐絕之外,又出現了第二個人的聲音,“曾經有那麼一次,我仔細地、一刀一刀地解剖你的身體,隻差沒有把你攪成肉餡、磨成骨粉了……”
那聲音貼在關文的耳邊,鼻子裏“咻咻”地呼氣,如一頭擇人而噬的恐怖巨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