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鎖上!”這一次杜林甫的聲音帶了些斥喝。
談嶽反鎖上門,誠惶誠恐地站在杜林甫的對麵。
“記下回電。”
“是!”
談嶽打開文件夾,擰開筆帽,靜候電文。
杜林甫以從容的語速,口授道:
“‘一號’鈞鑒:‘儉’電敬悉,其中訓示,卑職謹記。至於‘逆用’計劃,現已全部且圓滿完成,殊無泄漏,誠請鈞座放心於一萬。杜。”
所謂“儉電”,是“二十八日”在電文中的一種表示方法,它是以古詩“韻目”代替發電日期,簡稱“韻目代日”。如用“東”韻表示“初一”、“馬”韻表示“二十一日”……這是因為電報業務剛剛在我國興起時,民用及商用電報的收發費用非常昂貴,按字論價,所以節約用字顯得很重要,國人就發明了這種新的紀日辦法——用“地支”代替月份,用“韻目”代替日期。而在政治、軍事等秘密通信領域采用這種“韻目代日”法,既可以提高效率,也便於加密。這種方法一直通行於上個世紀前半葉。比較有名的,如“皖南事變”時的“豔電”、“皓電”,還有“馬日事變”、“文夕大火”等等,其中的“豔“、“皓”、“馬”都是“韻目代日”。
談嶽聽到杜林甫嘴裏蹦出一個幹脆利落的“杜”字,知道電文口授完了,於是合上文件夾,說道:“處座的電文簡明扼要、文采斐然,卑職實在佩服。如果沒有其它事,我現在就去加密發送。”
“好的。你去吧。”
不知怎麼的,杜林甫說這幾個字的時候,竟頹然無力,還有點傷感,全然沒有剛才口授電文時的果斷睿智、字字鏗鏘。
杜林甫坐在辦公室沉思著,麵色有些冷漠,又有些哀愁,還有一點痛苦和滄桑。
他慢慢拿起桌上的“儉”電,看了又看。許久,才放回到桌上。
他點了一根香煙,再次躺靠在椅子上,隻不過這一次他躺得更厲害了,精瘦的身體幾乎是塌陷在寬大的旋轉椅子裏。
幾支煙過後,辦公室內充塞著濃烈而嗆人的氣味。在騰騰的煙霧中,杜林甫緩慢地拿起電話。
“喂,是杭蘇嗎?”
“是。”
“杜林甫。”
“處座有什麼吩咐?”
“你過來一下。馬上。”
杜林甫平靜地說完,然後摁了一下話筒接觸器,又拔了一個電話。
“杜林甫。你是誰?”
“處座,我是談嶽。”
“哦,密電發出去了嗎?”
“剛剛發出去。”
“好。效率很高。我很高興。嗯,你在五點鍾過來一下,我想慰勞一下你和杭蘇。”
“謝謝處座。”
“哢嗒。”杜林甫輕輕地掛了電話,隨後又仰倒在椅子裏,歎了一口氣。
片刻之後,杭蘇進來了。
“一會,你和我去趟明孝陵。”杜林甫的聲調很平緩,幾乎沒有高低變化。
“同去的還有談嶽。”杜林甫隻說了半句,又停了下來,好象很吃力的樣子。
杭蘇有點不解。怎麼突然想到去明孝陵?去幹什麼?但他不好多問,隻是“哦”了一聲,眼睛盯著杜林甫,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端倪。
“談嶽是個好人,也很優秀,隻是……”杜林甫說到這裏,站起來,走到沙發邊,緊挨著杭蘇坐下,壓低了聲音對他說了幾句話。聲音很輕,很細,很無力,象一些喃喃的夢囈。
可是,這樣的話在杭蘇聽來,卻猶如一聲悶雷,砸在他的心上。
他愣住了。
隨即他的心裏刮起狂風,下起暴雨。
杜林甫緊盯著杭蘇,目光象鷹隼眼裏射出的銳利之劍。
杭蘇不敢再與這樣的目光對視,他站起身,用堅決的語氣說道:
“請處座放心。我會克服我以前的弱點,完成您的任務。”
“我知道你已堪大任。”杜林甫也站起來,拍拍杭蘇的肩膀。
“當——”
花幾旁的自鳴鍾敲了起來,不緊不慢地敲了五下。
杜林甫和杭蘇都默不作聲。
“篤篤篤。”有人叩門。
“進來。”
談嶽走進來,臉上有一絲淡淡的喜悅。
“走吧。”杜林甫從沙發上站起身,並向門口走去。
談嶽和杭蘇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