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空飄起了霏霏細雨,夜晚的金陵在霓虹燈影的映照下顯得清冷而淒迷。
寧默之走進月台。
月台上人很少,一列深綠色的火車靜靜地停在那裏。車皮上有幾個醒目的字:
南京——上海。
寧默之健步登上火車。
雖然身著便衣,但將軍的威嚴、英氣、儒雅還是從他的眼神和步伐中散發出來,並跟隨將軍踏上火車、席卷過道,飄進車廂。
寧默之在軟座包廂臨窗坐下。
“我隻有這一個辦法。”將軍望著車窗外蒙蒙的細雨,心裏想道。
片刻之後,火車抖動了一下長長的身體,然後“哧”地吐出一團團蒸汽,開始“哐當哐當”地緩緩駛出站台。隨後它一聲長嘯,穿過南京城闌珊的夜色,向東南方向疾馳而去。
3月31日晚,一個溫暖的春夜。
瑤崗村張家大院門口,四個解放軍戰士挺立在門口,還有五六個戰士在大院外圍流動放哨。他們是警衛連一班的值勤人員。
大院內,樂曲飛揚、笑語不斷。總前委後勤處舉辦的聯歡舞會正在進行ing。這場舞會主要招待參加戰前軍事會議的首長們,他們是來自二野和三野的部分軍長、師長,還有政委。
在斯特勞斯的圓舞曲聲中,方向暉和林秀翩翩起舞。
一曲終了,兩人回到東院牆邊,坐在長條板凳上。
林秀的臉有點紅,她不斷地用小手朝臉上扇著風。
“太熱了。今天氣溫有點高。”一邊說,一邊解開風紀扣。
“那就歇一會吧。”方向暉說,“同誌啊,缺少鍛煉啊。跳了兩下舞,就累得出汗。整天坐在電報機旁,不運動。打起仗來,怎麼得了喲。”他一副老字輩的口吻。
“就是打仗了,我又不會背著電報機上火線。我早就是兵團報務員了,隻坐在司令部。”林秀調皮而驕傲地說。
“行。你有本領,我知道。”方向暉笑著說道,望了一眼林秀。
他看見林秀的風紀扣鬆開了,露出雪白粉嫩的脖子,方向暉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又說:“注意影響。把風紀扣扣上。”
“這你也管呀。現在不是在開舞會嗎?娛樂時間,不違反軍紀。”
方向暉不吭聲了。
“我都後悔沒穿便裝。今天這天氣,都可以穿‘布拉吉’。”
方向暉扭過臉,說:“好吧。我不管你。這是你的自由……”話未說完,他發現林秀耳朵下方的脖子上有一塊紅痣,足有蠶豆大小,就說:“不但臉跳紅了,連脖子都跳紅了。”
林秀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輕聲埋怨道:“什麼都看。還閑不住嘴。”
“哎,告訴我,這是什麼?我上次就看見了,沒時間問……”方向暉說的“上次”是指他們雲雨之歡的那次。
林秀一聽,羞得滿麵通紅。她站起身就走。
她本來就不想參加這個舞會,被方向暉拽過來,早就要離開了。現在這麼一羞,立馬就走。
“哎,這位小同誌,要到哪裏去啊。舞會剛開始,怎麼就要走啊?”一個宏亮而親切的聲音向她傳來。
林秀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陌生人。
這個人五十歲左右,中等個子,穿著一身土黃色的軍服,胸前插著一支鋼筆,臉上的皺紋中沉澱著歲月的滄桑,但眼裏還是流露出和藹的目光。
林秀估計他是一個首長,來參加戰前軍事會議的。至於這個首長是哪支部隊的,什麼職務,姓甚名誰,她並不清楚。她也懶得弄清楚。
“小同誌,如果你沒什麼事情,就陪我跳一支舞,怎麼樣?”這位首長客氣地征詢林秀的意見。其實,他是專門衝著林秀來的。
剛才,他坐在西院牆邊,就注意到了小手扇風的林秀。因為,這個動作比較顯眼。
他悄悄觀察著林秀,包括和她竊竊私語的方向暉。這樣的過程持續了有四五分鍾。
幾十個人把大院子擠滿了,樂聲和笑聲也充塞其間,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位中年首長的目光。
林秀的動作和身影讓他的心裏一陣異樣。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正在他遲疑著要不要過去搭話的時候,卻見林秀站起來,似乎和她身邊的方向暉鬧了點別扭,要生氣地離開了。
那種異樣的感覺驅使這位中年首長立即站起身,迎著林秀走去——如果此時不過去,他這一生可能會很後悔。